书名：[红楼]莫把食神比芙蓉 作者：金声玉色 文案： 原著中晴雯离世后，宝玉曾为她作诗《芙蓉女儿诔》，把她比作芙蓉花神。 然而现代厨师宋晴雯穿越后并不想和他演什么主仆情深的戏码，她的口号是： 珍爱生命，远离宝玉！ 宝玉欣赏她，无视之。 宝玉向她抛出橄榄枝，漠视之！ 由此基本可以概括为两句话：打打酱油烧烧菜，拖家带口谈恋爱。 本文宗旨： 此文比较像披着红楼皮的种田文，重点是晴雯如何成为一名厨神在红楼发家致富以及自家宅斗史。 时间线乱，有改编的地方，原著党勿喷。 女主没有金手指，但绝对爽！！！ 内容标签： 红楼梦 情有独钟 种田文 宅斗 搜索关键字：主角：宋晴雯，尹平 ┃ 配角：红楼众人 ┃ 其它： 一句话简介：晴雯美食种田日记 第1章 一朝穿越入红楼 室有檀香袅袅，炕桌上磊着书籍茶具,三张红木椅子围成一圈，中间设有棋盘，茶水等物，上有二人相对谈笑执棋。 “没想到多日不见弟竟输于赖兄了。”说话这人言谈风流，举止温文尔雅，青衫长袍，一派君子作风。 “王老板过誉，赖某愧不敢当，原是王兄让着我罢。”赖大捋着胡子连连摆手，他本是听着贾母的话出来买些得用的布匹香料，巧撞见王原之独一人坐于塌上置棋，这才手痒堪堪露了两手。 王原之听罢他的话，但笑不语，只忙于整理桌上的残局。 “王兄，上月初你卖予我的那些绸缎，我们老祖宗说瞧着竟比宫里的还好，若是下次再有，你可千万别给了别人，我们愿花十倍的价钱买下。”赖大算算时辰，也差不多该回去了，但走前该叮嘱的话还是要说的。 王原之倒是习惯了贾母的财大气粗，当下就允了，有钱不赚岂配称是商？ “赖兄可是着急走了？”瞧着赖大站起，捋捋衣衫上坐皱的褶子便要起身告辞，王原之不着痕迹地皱皱眉。 “今日家母身体不适，实在是该告辞了。”赖大家的当即道。 “也罢，替我向赖夫人道好，我便也不留你了。” 赖大点头，转身走了几步，抬脚到了屋外，王原之却又叫住他。 “我差点忘了，原有东西是要给赖兄的。”王原之一拍脑袋，当即回过身，从塌下描金的乌木小柜里抽了一盒东西递给他。 “王兄这是？”赖大不解。 “左不过是些最近收来的小玩意，赖兄助我良多，务必收下。”王原之道。 赖大惊，再三推辞：“使不得，本就是我求着王兄卖东西于我，怎道是我帮你，快收回去。” “兄莫慌，并不是什么珍宝，只是巧了些，赖兄何不打开看看再决定收不收回去。”王原之笑着，手却已把木盒的盖儿打开。 盒内摆着一张绢帕，一副抹额，一个荷包，还有几个精巧的结子。 用的布都属普通百姓最常用的，若是平常人送礼用这些，恐怕对方早已翻脸了，可今日不同，赖大的脸上竟显示震惊之色。 原因无它，正式这女工的做法及上面的刺绣无一不是巧夺天工，单说荷包上的水纹蝴蝶就绣的栩栩如生，像是要从荷包上飞下来似的，更别说抹额和那几张绢帕。打的结子是最普通的吉祥如意结，可反过来看又成了好事成双结，正使得赖大连连称赞，也没功夫想着其他。 “王兄，这东西你是从哪里得来的？竟这般巧妙？”赖大抬眼，看王原之的眼色也有了不同。 “这是我从一女娃娃手里收来的。”王原之作答。 “女娃娃？王兄莫不是在说笑？”赖大露出惊讶之色。 “我初见她时也如赖兄一般吃惊，但她确有这般能耐。”王原之邀赖大坐下，这才细细说来。 原来早点时候离金陵城不远的水福镇上竟出现了一桩稀罕事，有一对姓柳夫妇本是镇上的大善人，名声在外，奈何膝下无半个儿女，许是做善事有了好报，两年后竟生下一个女儿，那眉眼像极了菩萨庙里的观音，人都道她是菩萨降世，取名晴雯。 那柳氏夫妇所有的赚来的钱都用来救苦扶难，可惜命数不长，刚生下孩子没多久便双双辞世了。 晴雯之父本就也是父母双亡，招赘进的柳家，辞世后唯有柳家柳四奶奶把她养在身边，可柳家也不是富户，相与了几年后竟把这祖孙两个双双赶出门去。 晴雯当时大病一场，所有人都道救不回来，劝柳四奶奶赶紧准备后事。没想到这柳四奶奶抱着孩子一步一跪走到了观音庙，这时，观音庙上突然天降异彩，满天霞光，竟把只有一口气的孩子给救了回来！ “居然有这等奇事？！！”赖大惊叹，又转念一想，“难道这绣工？” “柳家四奶奶在没嫁之前以一手顾绣闻名，晴雯小小年纪承了这技艺更是不必说。”王原之笑答。 “原来如此。”赖大点头，突然心念一动，母亲年纪也大身边正巧缺人伺候……不如…… 王原之哪里能猜不透他的想法，立时道：“一介女流，年纪尚小又拖着一个年迈老人，想必日子并不好过。她每次来我店里卖这些活计的时候总让我帮她留意有哪些个收丫头的大院儿，还说最是想进荣国府了。” 赖大顿住，想进荣国府？若是如此，那倒也好。要真是个能干的讨得贾母的欢喜，既能借机揽得更多的权势，也不着痕迹地多一条人脉，况贾母和王夫人最是心善，又因宝玉衔玉出生之故，便更喜欢听这些神仙怪谈，若把晴雯说成观音转世，岂不是妙哉？ 赖大家的果然被说服，回去就说了这事儿，惊的贾母与王夫人连连称奇。王夫人怀里粉雕玉琢的小宝玉更是哭闹着要见这位观音似的妹妹，贾母素来是见不得宝玉哭的，心疼地搂在怀里连声安慰，命赖大赶紧把人寻来才作罢。 赖大当即回头来寻王原之，又是一番说辞，王原之才答应帮他把晴雯寻过来。 “我应你的事情已经做到，也算没有辜负你这些绣品。”王原之细琢一口茶，并没有看对面年纪虽小，却已初现风流之姿的女娃娃。 “多谢王先生，今日之恩，晴雯没齿难忘。”这话从一个小小的丫头嘴里说出来确实感觉不伦不类，可晴雯这么一说，反倒是正常。 真相只有一个，她，是穿来的。 晴雯原本姓宋，生活在一个小康之家，但后来父母离异后各自又组成了家庭，她就搬去奶奶那里住，前不久奶奶辞世，悲痛之余她仿佛发烧了一般，全身燥热，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醒来以后床边站着一位泪眼汪汪的老人，身体也变得像是孩童，她当即脑内爆炸，后细一打听，这具身体原叫晴雯，才知原来是穿越到了红楼梦里。 “不必客气，我并不是因为你的几张刺绣才帮你，人生在世，有所为而有所不为。我在穷困潦倒时曾得你父母相助，如今又怎能眼睁睁看你孤儿寡母落到这般田地。”王原之年纪轻轻，二十出头，便已经老成至此，抬眼望天似回忆当时的情景。 “不论结果如何，我一定会记得先生之恩。”人家就算是本来就有心帮她，她也不会理所当然，该还的东西就得还。 晴雯穿越过来后，本想着能不能不参与红楼里的故事，就只是正正经经的带着柳四奶奶过日子，毕竟她真的没兴趣去那样的大户人家勾心斗角地活着。她上辈子是个厨子，以她的厨艺肯定是饿不着她们两个的。 但是慢慢的她就发现了许多严重的问题，其一，她虽然还有晴雯原本的记忆，但是原身根本是十指不沾阳春水，五谷不分的小姑娘。除了一手绝佳的刺绣外，所有的事情都是柳四奶奶在做，也难怪原著里的晴雯更像是个娇小姐，心比天高，渴望平等自由。 这就导致了就算她露了厨艺，别人问起，她又是和谁学的？那些精美的食物连御厨都做不出，她一个七八岁的孩子怎么能做出来，这会被当妖怪抓起来吧。 其二，她前些日子上街卖绣品时居然恰巧碰见赖嬷嬷，尽管她当时并不晓得那个看起来华贵的妇人就是赖嬷嬷。但到家时听柳四奶奶说有姓赖的人家来找过，听意思是想收了她去，晴雯当时大惊。 她都已经这样避开，居然还是被找上门了。难道说她根本就改变不了原身的命运和红楼大致的走向？ 思考一夜后，晴雯也管不得什么种田生活了，既然注定要进入荣国府，她何不自己占得一个先机，主动出击未必不是件好事情。再说，她现在穷的身无分文，柳家既不肯收他们回去，何况她也不想回去。那样的一大家子，回去之后谁知道会不会是另一座勾心斗角的牢笼。 晴雯花了好些日子好不容易才说通了柳四奶奶，柳四奶奶年纪大了，舍不得孙女出去吃苦，何况他们家世代都是良民，晴雯这么一卖身，可不就成了人家的奴才了吗，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放出来。 最后柳四奶奶看她实在是心意已决，左右她是改变不了晴雯的想法，才终于含泪同意。 其实她也舍不得老人家，但只有回去，她才能给以后做菜留个说辞，毕竟在荣国府学菜这个理由比她说是她乱做的来的更有说服力一点，再者，贾母王夫人之大方那可不是闹着玩儿的，红楼里的丫鬟宁愿一头碰死也不愿出来还不是因为赚的多，待遇优厚。 晴雯能这么有恃无恐主要还是因为她刚刚改变了自己由赖嬷嬷送进荣国府讨贾母欢心的剧情，也就是说，红楼梦的剧情根本不是像她想的那样一点儿都不可逆，只要她处处小心一定能避免本该发生的惨剧，赎身回来后，再过她一直想要的种田生活。 开个餐馆做做菜什么的，实现这些在现代她没有完成的理想，想想还有点小激动。 因此晴雯决定，她要只身一人，单枪匹马闯红楼！ 第2章 宝玉童言惊四座 柳四奶奶后日听闻晴雯已经签了贾府的卖身契时反倒不闹了，一心把所有吃的顽的都装进晴雯包袱里，更是买了许多好东西说要给她补身体。 两人很默契的不再提这话，待晴雯走时前一个晚上，柳四奶奶竟是守在她床边怎么都不肯走，说是要再多看她几眼。 “你这一走，也不知再回来是个什么光景了。” 柳四奶奶叹息一声，她原本也是大户人家的小姐，奈何家道中落才许了柳四老爷做媳妇儿，谁知柳四老爷命数不长，还未等女儿长大便走了，后女儿女婿又双双仙去，他们 四房竟没了人，只留下个小孙女晴雯。 她对这个孙女是爱若珍宝，是舍不得打也舍不得骂，恨不得把天下所有好的都给她才养作了晴雯这个心比天高的毛病，她也是悔恨的紧。谁道前年一场大病，孙女突然乖巧懂事了许多，后虽说话有些奇怪，再也不闹着说要人人平等，她当时便觉得是件大喜事，唉，若是她早料到晴雯是打了去做丫头的念想，她就是拼了这条老命也要拦住她的。 “奶奶，我又不是不回来了，丫头也是可以告假的，贾府是大户人家，对待下人好着呢。”晴雯不忍看柳四奶奶伤心的神色，想着奶奶以前好歹还是大户千金，如今却只能穿些粗布旧衫，晴雯心里也觉得凄凉。 “就算能回来你也还是个奴才的身份，叫奶奶可怎么办才好。” 柳四奶奶半白的头发，衬的眼眶愈发通红。 晴雯心疼的紧，她没穿越前也是奶奶带大的，因此她对柳四奶奶是敬爱得很，这两年朝夕相处，她早已把柳四奶奶当作了亲人，心中更不好受，可一想到从贾府出来后她便能带着奶奶去更好的地方生活，过潇洒快活的日子，她便也觉得值。 “奶奶，这是贾府给的银子，你好生收好，该吃吃该用用，千万别给我省啊。”家里的银子这几日大概都被柳四奶奶花光了，晴雯还是很担心她出去之后柳四奶奶的生计问题的，她老眼昏花的，总不能让她一天天的靠刺绣过活吧。 “我们雯姐儿真真儿是懂事了，不需要奶奶担心了。”柳四奶奶听得她的话，这才露出这些天来第一个笑容。 “这钱你自己收着，奶奶不要。况明日也要回柳宅，带着不方便。” “奶奶你要回柳宅？你为什么不提前和我说一声？”晴雯一听便急眼了，她是知道柳家那一大家子的人都是些什么东西的，柳四奶奶回去不等同于是羊入虎口白白任由他们欺负吗？ 晴雯这厢急的快冒火，柳四奶奶反倒哈哈一笑，冲她摆了摆手：“不打紧，若是他们想欺我就不会同意我回去了，我十六岁就嫁给你爷爷，在那里待了四十多年，他们一个个儿的什么秉性我全也知道。” “如今我们雯姐儿大了，有自己的想法，奶奶能做的唯有把自个儿安顿下来，不拖我们雯姐儿的后腿了。” “奶奶你这说的是什么话！”晴雯详怒，却也未说什么让她留下的话。 柳四奶奶做的这些安排都是为她，她是明白的。而且放她一个人在这破败的屋子里生活她也实在是不放心，柳家人虽然难缠，看着倒胃口，可她现在快要入贾府当差，不论受赏识与否，柳家人总要看在荣国府的面儿上对柳四奶奶好一些。 “这样也好，可这银子奶奶还得替我收着，若是遇上难事柳家不肯的，你也要有份依靠，我在府里当差，吃穿用度全不愁，还有月银用呢。”晴雯说话间，便把银子一股脑儿地塞到了柳四奶奶手里。 柳四奶奶奶奶听了这话便也不推脱了，她想着日后说不定还能靠这些银子求个通融，进府去看看晴雯也好。 隔日，一老一小便早早起床收拾包袱，告别再三，各自出发了去。 晴雯倒是不急，说好是有人在街口迎她的，便弯了一弯先去了街角张姑娘家。张姑娘还未出阁，因着只比晴雯大上几岁，故平时晴雯也总去叨扰她，进荣府一事她也是知晓的。 “你今日不是要走了？怎么还弯到这里来？”张翠见是晴雯来了，便打趣道。 “翠娘，借你的胭脂水粉用用。”晴雯笑意盈盈道。 “我私以为你是来与我告别的，没想到竟是快到大院儿里，想美了是不是？讨打！”张翠嘴上不饶人，却还是掏出妆盒交给晴雯，晴雯笑着讨饶了几句，才对着铜镜慢慢描摹起来。 晴雯这具身体虽只有八岁，眉目间却已经小颦初现。她读过一点红楼梦，知道王夫人最是讨厌生得妖娆美貌之人，她若不遮住一些恐怕会生了事端。 晴雯取出炭笔，将眉毛慢慢描粗，眼下打上一层阴影，左看右看，直到画的比方才略微逊色却又不会显得过分时她才长舒一口气，嘴角扬起苦笑。别人都是往美里打扮，偏偏她穿的这个地方要她往丑里画，还真是越想越心塞。 “噗，你这，你这画的是什么？该不是手抖了吧？” 翠娘失笑。 “你不懂，这样儿反倒好看。” 晴雯龇牙咧嘴的那么一笑，将东西收拾起来，还给了她，又两一方绣着两只雀鸟的手帕递给她。 翠娘倒也不再嘲笑，默默收下晴雯的礼，她也深知两人这一别，说不定是再也不能想见了，念及至此，她心中又百感交集，两人一时间竟是相对无言。 拜别翠娘后，晴雯知道已经耽搁了太长的时间，就径直走去了街口，街口果然早有人等候。 等待的小厮见晴雯过来也没有露出埋怨，不耐的神色，反是冲她点点头，领着她就往荣国府方向走去了。晴雯也是一阵惊讶，她连赔罪的礼都备好了，未料到却碰上一个不按常理出牌的？ 晴雯经不住好奇偷偷打量起面前的娃娃，看上去与她年纪差不得多少，生的是唇红齿白，就是瘦小了些，整个人裹在家丁服里，那效果，那皮不裹馅儿的样子就像是她平日里吃的小馄饨。 “恩……小弟，怎么称呼？”晴雯想破脑袋也不知道要怎么叫住他，索性停下等他自己回头。 小厮果然停下，一脸不悦地转过身去：“柳姑娘今也只有八岁，算起来我是比你虚长一岁的。” 看那小厮一张白净的脸上竟是一脸严肃地在对她说教，晴雯捂嘴忍不住笑得开怀，她一个灵魂已经二十二岁的老阿姨都没什么，他一个九岁孩童倒和她较上劲了。 “行行行，你比我大，那我叫你小哥哥成了吧。” 这话刚落下，小厮的脸瞬间便涨的通红，再也不看晴雯，慌忙往前走去了。 晴雯再也忍不住，笑的肚子都发疼。 晴雯笑着，前面那人对她横眉怒视着，这一路过的是飞快。她很快就看见街北蹲着的那两个大石狮子，三间兽头大门，正门匾上大书“敕造宁国府”五个大字。倒是和她读过红楼并无什么区别。 只可惜她进的是荣国府，至于这宁国公府么，晴雯笑着摇摇头，长叹一声。 小厮是不准进那后院儿的，因此那孩子只留下一句话便头也不回的走了。 若有事且差人到赖总管处找煜哥儿便是。 “小小年纪倒是有义气的很。” 晴雯小声嘟囔正巧被前头的婆子听到，那婆子满脸横肉回头一瞪她，真是有几分吓人。 “可莫怪我没提醒你，待会儿子见着老太太和夫人说话可要仔细着些，当心你的皮。”那婆子没好气道。 也莫怪她看不上晴雯，她在贾府当差二十多年，夫人可从没派她去接一个小婢子，这气她如何能受的？ 晴雯看出婆子面色不愉，但也未表示什么，只道是笑着点头。多说多错，少说少错，她初来乍到包裹里既没有打赏她的银子，也不懂这儿说话的规矩，自然是少说为妙。 厅堂内贾母与王夫人斟茶笑谈，反观宝玉急躁的紧，小小的身体踱来踱去，一边伸着脖子往外看了又看，伺候宝玉的碧痕秋纹站在边儿上，紧紧看着宝玉，唯恐他磕着碰着。 “晴雯姑娘来了。”门外的老婆子恭敬地通报一声，开门把晴雯放进去便走了。 “观音妹妹来了，观音妹妹来了～”宝玉眉开眼笑的想跑前儿去，被眼疾手快的贾母一把捞回搂在怀里不撒手。 宝玉挣扎几回，哼哼了两声，也是不做声了。 “晴雯见过太太夫人。” 晴雯也是头一回见这个架势，紧张得手心直冒冷汗。也不是说贾母有多吓人，实在是整个厅堂大的下人，况且又装修的金碧辉煌。晴雯看着这一屋子的陈设，突然有点出戏到了她早些时候看的甄嬛传。 再说王夫人这边，早听人说水福镇的柳氏夫妇生的孩子有多水灵漂亮，吹的倒是要媲美天上的小仙子了。为此她担忧了不知多久，就怕贾母稍一不慎，放了个什么妖精回来。 今日总算见到，瞧着晴雯生的是好看，可也并没到那样好看的程度，她悬着的一颗心终于可以放下。 晴雯跪着，任凭两位老人打量她，大气都不敢出一声。天知道这贾府的王夫人喜欢的是样貌平平，低调能干的女子，而这贾母呢恰恰是与王夫人背道而驰，喜欢生的标致好看，聪明伶俐的。 她为了满足这两位的变态审美，不知花了多少心思在这张脸上。 “恩，确实与观音庙的娘娘有几分相似，你说呢？”贾母端详半日，方笑着收回目光，转问边儿上的王夫人。 “我瞧着也是个好的。”王夫人道。 贾母点头，又似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兴致勃勃道：“那水纹蝴蝶的帕子可是你绣的？” 晴雯呆了呆，但立时就反应过来：“回老太，那帕子确是我绣的。” “既有此番手艺，也可做个二等丫鬟了。”王夫人点头赞许道。 晴雯心下一凛，一时间碧痕秋纹看她的神色也不再是无波无浪。 “我的绣工还不到火候，虽然能小露一手，却不敢在各位姐姐面前班门弄斧。”晴雯急道，年仅八岁就升二等丫鬟，她怕是有命当这个差，没命享这个福啊。 不卑不亢，谦虚使然。王夫人越发觉得晴雯识大体，越看是越喜欢。 “哪有进府就做二等的道理，你怕是糊涂了。”贾母笑道。 “母亲提点的对，这事儿我是安排得不妥。”王夫人敛眸。 “不如……”贾母看看怀中难得乖巧的宝玉，又看看晴雯。 晴雯心中暗自爆一句粗口，不妙不妙，大大的不妙，她真的不想去伺候贾宝玉啊。 难道是所谓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 晴雯心里哇凉哇凉，脸上却不能显露半点不安，只得安静等着贾母给她宣判死刑。 却没料到平地一声惊雷，贾母怀中安分多时的宝玉突然开口，把大伙儿惊的都不肯说话了。 宝玉道，“祖母，不如把这神仙似的妹妹赏我得了。” 第3章 晴雯妙计巧脱身 晴雯霎时面色灰白，贾二爷这是要置她于死地啊，给个活路呗…… 且不说贾母听到这话作何感想，单单是王夫人的面色就已经似锅底般黑了。 “胡闹，伺候你的丫头还不多？你这是嫌祖母亏待你了不是？”贾母点了点他的小鼻头，状似责备，实则语气宠溺得紧。 贾母原本是想把晴雯给了宝玉，可宝玉主动求与她给他的到底是不一样，也就歇了这个心思。 晴雯此刻要是知道贾母的想法，必定要给贾大爷点一万个赞谢谢他的开口之恩。 宝玉见祖母并没有点头的意思也急了。 “这女儿是水做的骨肉，若是祖母不肯把晴雯妹妹给我，倒要叫人欺负了她去？” “不给你就是欺负了她去？你若是要她，需得问问她自己的意思。”贾母见外孙执意如此，便也无可奈何。 宝玉大喜，忙问晴雯：“你可愿跟我回去？” 眼见王夫人脸色越发阴沉，晴雯心道是大大的不妙，心一横，冲王夫人脚下磕了一个头，倒把在场人都定住。 “晴雯心中虽是愿意跟宝二爷去的，”才怪，“可前年村上发大水，多亏夫人送的救济银村上的老老少少才得以过上今天的好日子。” “晴雯心中只想报夫人大恩！求宝二爷成全！” 这番话说的是大义凛然，完全不觉得有什么问题。原著中王夫人吃斋念佛，心最善，拿出银子救济的百姓不到一万也有一千，哪里记得什么地方拨的什么款。 宝玉一听这话心中又是百般纠结起来，正想着如何说辞，贾母的话就插了进来。 “你是个有心的孩子，既是这样，那你就跟了她去吧。”贾母看向王夫人，见王夫人也未表示什么，便这样定了下来。 “祖母！可……” “我方才让你问了晴雯的意见，人家不愿可怨不得我，你平时里最是体贴姑娘的心思，怎的这会儿就糊涂了？” 宝玉还想再说，却被贾母这番话堵住了嘴，只好嘟嘟小嘴儿默不作声地缩在贾母怀里。 过了这一茬，晴雯总算是舒了口气，她来时小心翼翼，就怕碰到宝玉这个难缠的。 又说到原著里和宝玉亲近的人中竟是没一个有好下场的，宝玉的爱和体贴太过自私，细想林妹妹和晴雯的死几乎是他一手促成的，以爱之名，却忘了这个尊卑里外分的清清楚楚的时代里根本就容不得他的优柔寡断，人人平等这一说。 她并不讨厌宝玉，只是她以后毕竟是要走的，若到时他的顽劲儿一发作，不准她回去，那她可不就彻底完了？ 珍爱生命，远离宝玉！ 晴雯成了王夫人房里的三等丫鬟，每月虽只得月例五百，只要能安分下来晴雯也心满意足了。因三等丫鬟不是能力太次就是年纪太小，所以一开始安排的伙计都不会太重。 而晴雯刚巧便要照顾王夫人起居，总结起来也就是三陪，陪吃陪喝陪聊。王夫人吃着她看着，王夫人喝着她看着，王夫人坐着她站着。 她不知道王夫人是怎么想的，反正她是怪尴尬的，恩，想想就尴尬。 金钏儿领着晴雯到处转转，喋喋不休地嘱咐，颇有一副指点江山的模样。 “这是夫人平日里念经用的一套东西，你别弄混了。且记住每日要问夫人想用的食儿好让伙房随时备着，夫人最喜清淡的，可近日胃口不好，倒有好几日不肯吃了。” 前面儿说的大段话晴雯听听倒也罢，只是她作为一名厨子，对于关乎她职业的话题都十分敏感，便忍不住多嘴又问了句。 “夫人既不吃，满桌的菜可如何处置？” “自然是抛了。”金钏儿杏眼狐疑地看她，吃不完自然要丢，这小丫头满目震惊是什么意思？ “是……要抛。”晴雯心中滴血痛心疾首，全府上下千百号人，单他们小丫头的份例就有两素一荤，吃不完的都丢了那岂不是能围一座小山？ 怪不得贾府败时说拜就败了，原来前因后果早有说法。 绕完王夫人屋，金钏儿又在四周找了棵看起来较为瘦弱的树，随手折了根长枝，草草画了贾府众人的起居图。 据说前几年小丫鬟进府都是又大丫鬟们带着一间一间认过去，走到最后不光小丫鬟们哭喊着累，就是大的也吃不消了才想出了这么一个省事儿好用的法子来。 “这图你可要背的滚瓜烂熟儿的，别走错了闹了笑话去。” “好嘞。”晴雯笑声应允，这可难不倒她，她可是经过九年制义务教育又通过了高中地理变态的地图画法才终于，做了一名厨子的。 虽然她到现在还想不通这些有什么卵用就是了。 小丫头们都住在丫头所，六人一间房，成天吵吵闹闹的不得安生。 和她分在一间的六个小丫头晴雯除彩云的名字觉得耳熟外便都不认得了，彩云为人最是好说话，那些个尖酸泼辣的，有些小心机的都自发抱了个小团体。 待彩云回过头来时已经是和晴雯关系最是密切了。 “这些天儿夫人怎么闷闷不乐的？” 王夫人在佛堂念经，有玉钏儿陪着，晴雯与彩云就只得在外守着了。 “过了夫人生的元春就要入宫了，为了这事儿可没少折腾。” 彩云瘦瘦小小的一个平时看起来没什么存在感，却在在提到元春时眼内闪过一丝羡慕。 “元春进宫？！”晴雯大惊，忍不住惊呼出了声。 她原本以为元春早已经走了，毕竟她所熟知的红楼中元春只活在贾府众人口中，遥不可及的娘娘二字，就淹没了她在贾府的所有过去，说来也是可悲。 “嘘！你叫这么大声做甚？夫人进来可是听不得这二字的，仔细被夫人听见有你好看的！”彩云立刻冲上前捂住晴雯的嘴，焦急道。 王夫人最是心善是真的，可发起狠来也是谁都不让，彩云是真不想让晴雯受罚。 晴雯默默捋下彩云的手，暗自叹息一声，便不再做他想了。 佛堂大门咔吱一声响，王夫人从内走出，面色憔悴，眼眶通红似哭过一般，后头跟着的金钏儿玉钏儿也是如此。 玉钏儿扫了一眼彩云，抬起下巴道：“你回去吧。” 彩云点头，拉着晴雯便要走，又听身后一句，“晴雯留下”，便松开手，小声道一句小心些后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晴雯进贾府的几日来第一次被王夫人叫住，心里有些不安。 她不过就喊了声元春入宫，不会这么巧就被贾王氏听到了吧，这是……要治罪？ 晴雯不解。 “我记得你来时绣的帕子很是好看。”王夫人盯着晴雯乖巧的样子，心中不甚满意。 “年后我的元春儿要走，你绣上一套给她带入宫中，其他伙计暂且放下罢。” 晴雯先是一喜，然后又一悲。得，虽然不用站着看人家吃饭了，但还是要做她最不喜的刺绣，这还不如让她站着呢。 晴雯有原身的记忆，绣起花来也麻利的很。倒不是说她对这个没兴趣，相反她原本是很喜欢这种大中国古老传统的文化技艺的。 可晴雯刺绣的功底并不是她一点一滴自己学来的，而是她一拿起针线，手便不自觉的动起来。这种感觉就像是被强迫做一件事，不仅没有真实感，还附带满满的罪恶感。 “我知道了，夫人想要绣什么图样？”晴雯低声问道。 “这………”王夫人皱眉，显然她也未曾想过这个问题。 “你们说呢？”她思索不得，又回头望身后的二钏儿。 二钏面面相觑一阵儿后还是金钏儿反应最快，俏脸儿一喜抢着答道：“不如绣鸳鸯戏水，寓意我们奶奶与圣上夫妻恩爱，和和美美。” 见王夫人不答话儿，玉钏儿赶忙上前道：“鸳鸯戏水太常见，是有些俗气配不上我们奶奶，我瞧着倒是不如花开并蒂来的好。” “是，是我太俗气了，姐姐想的更好。”金钏儿笑着点头附和。 王氏还是不接话，眉头皱的更紧。 二钏儿自认没了想法，不再言语，场面一时间竟冷了下来。 晴雯抬头偷偷打量着王氏哭肿的双眼，突然脑内灵光一闪，霎时有了想法。 “夫人，”晴雯小呼一声，立刻引来了王夫人的目光，她见王夫人抬了头，便又继续道。 “我见娘家村上姑娘嫁人有绣燕鸟归巢的，当时我还问那大娘，‘人都缝好事成双，花好月圆，您这燕归巢倒是稀奇的很’，你道那大娘回甚？” “她道甚么？”王夫人紧接着问了晴雯，她身后的金钏儿玉钏儿也盯住她不放。 晴雯详作局促：“这大娘回道‘我自是盼她花好月圆，可作为人母，我更盼儿女承欢膝下。她可不用常来，只一岁一回我便满足’。” “承欢膝下……”王夫人念念道。 她何尝不盼她的元春宝玉能承欢膝下？只贾母喜欢孙女，自小就把四春带在身边。好不容易老来才有了宝玉一男丁，贾母不问她便强行夺了宝玉去养，谁又能懂，她作为母亲看着儿女在贾母怀中一天天长大，一口一个亲祖母，却与她生疏的悲哀。 “就用这个罢。”王夫人叹道，看晴雯的眼光也越来越欢喜。 “金钏儿，把前几天绣好的荷包拿两个出来给晴雯顽。” 金钏儿应允，自从里屋掏了两个大的荷包递予晴雯，晴雯疑惑，王夫人既是叫她绣东西怎的还反给她荷包？ 晴雯接过，手头沉甸甸的触感让她心中一滞，随即黑了脸，这贾府发赏钱原来都是这么隐晦的？ 王夫人看了荷包，约莫觉得还不够，便把手上剔透的白玉镯子捋下，直接戴在了晴雯手上。 晴雯震惊，但看二钏儿神色仿佛也是习以为常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她也就不再纠结。 “若绣的好我自不会亏待你。”王氏留下一句话，便带二钏儿飘然而去，留得晴雯一人在原地思考人生。 待晴雯回过神，先是赶紧把手上荷包藏好，至于这手上被王夫人强套上的镯子……晴雯白嫩纤细的手套着这么一个“庞然大物”，似乎都能捋到上臂去，看着还真是让人哭笑不得。 还是以后等长大了再戴吧，晴雯如是想着。 第4章 此茶只因天上有 王夫人出手之阔绰，晴雯以前不知道，但是现在知道了。 那两个荷包里装的都是些小银锞子，虽小了点儿，但数量多，花样儿也多。加起来总共倒有二两之多了。 晴雯心中计较，看那赵姨娘生了贾环后也不过每月二两银子的月例，她倒是比姨娘还拿的多了？晴雯摇头浅笑，把银子又装回荷包，玉镯则小心包好，她打算把东西攒一攒，待她出去以后就用这些买个铺子，做回她的老本行去。 这几月王夫人不让她当差，她就只坐床上做些绣活儿，这样一来不光彩云抱怨着晴雯不能陪着她做活儿，就连住一起的其他小丫鬟看她的眼神都十分“特别”，晴雯整天被盯着看心里还真是慎得慌。 “你倒会找活儿，你说夫人怎么就不找我绣，我女工也不错的。” 除了大丫鬟要时时陪着主子，其他丫鬟每月都会轮休，要不就是回去看望家人，要不就是出门踩踩风。 而彩云既无亲人，也没什么要买的，就只躺在床上，看着晴雯引针穿线，重复着单一的刺绣动作。 “我倒是乐意交给你自己出去顽，省的把眼睛都熬瞎了。”晴雯苦笑道。 “我呸！明明是得了个巧宗儿，你最是个得了便宜还买乖的。” 彩云还想再逗她，冷不防门外传来一阵咚咚声，只得起身开门去。 “得，准是给你送好吃的来了。”彩云叹道。 门一打开，果然是金钏儿无疑。 “这是夫人赏的干果，吩咐拿来给你们尝尝。”金钏儿拎了纸包放于台上就要走。 “姐姐来了也不喝杯茶水再走。”晴雯起身迎她。 “姐姐辛苦了，是该喝杯茶。”彩云附和道。 金钏儿看两个小人儿一口一声姐姐的，心儿都快被暖化了，这才笑着回了她们。 “我走的急，夫人还等我回去，你们两个机灵鬼最拖累人。” 见此情景晴雯也不拦她了，直呼快去快去，又把金钏儿逗的哭笑不得。 “喏”晴雯把一半儿果子都分了彩云，剩下的预备包起来分予其他人吃，却被彩云拦了个正着。 “这东西金贵着，你别总拿给别的吃，果子能放许久，你自己留着慢慢儿吃。” 晴雯心道彩云是为她好，她最近拿的吃食几乎全给大伙儿分了，小丫头们都还不定性嫉妒心重，她这么一来说不定已经招人记恨上了。 “那都给你罢，我是不喜甜食的。” “那我可要留着慢慢儿的吃，省的日后没了再想。”彩云也不推脱，她知道晴雯有甚说甚，说不喜欢就是真的不喜欢了。 “这有什么，你要再想我给你做就是。”晴雯满不在乎，干果多好做，脱水腌制，晾晒，都不用什么调料。 晴雯是觉得容易了，彩云却惊的下巴都要掉下来：“雯姐儿，你吹大了吧。” “你要是不信，等过完年咱们就试试。”晴雯一脸认真地说罢，又坐下拿起绣了一半儿的花样。 彩云回神，脸上已是一脸怒意：“好呀，又逗我顽儿，你又想我帮你带什么？” “我可没逗你，这话儿说得，像我常欺负你似的，多冤枉。”晴雯一脸无辜，她从不轻易答应别人，因她承诺就一定是会做到的。在她看来彩云的脾气倒是越来越坏了。 “上月你托我送了东西给柳四奶奶，上上月你让我买了胭脂炭笔，上上上月你出府去吃宝华斋的冬菇粉居然没有带上我！”彩云掰着手指一一数来，对她怒目而视。 “这两月我要是出的去就不用托你了，再者上上上月我问你要不要和我出去时你也说了不想，冬菇粉我给你带了一份儿是你看不住被赵嬷嬷吃了罢？”晴雯笑。 彩云自觉说不过晴雯，嘟着嘴一脸不悦。 “人道涂胭脂是越涂越美，你怎的就分不清美丑呢。” 彩云是实在看不过眼，晴雯哪儿都很好，待人真诚有礼，心善却不盲善，只是这打扮的方面却让她有些无可奈何。 最初晴雯托她买胭脂时她还暗道晴雯是打扮打扮讨贾母夫人开心，可当晴雯每每画的眉毛粗长，眼大无神地在她面前晃悠时，她就恨不得冲上前去替她画！ “这样挺美啊。”晴雯也不反驳，彩云一直都觉得是她在审美当面造诣太差。她也没有解释过，一来没有必要，二来她也不想让第二个人知道她在用“丑”讨好王夫人，企图日后混出去的事实。 “等过两日完工你就跟我回去，咱们儿一道过年。”晴雯剪断多出来的线头，朝彩云道。 “过年？”彩云疑惑，心下一阵清明后转头又捂着肚子笑起来。 “怎么？”晴雯不解，不就是一起过个年有这么开心吗？她要回家与奶奶团圆都还没激动呢。 “你傻了？丫头刚进府的头一年需得留在府里过，哪儿都去不得的。” 晴雯初听这话，先是一惊，接而又是一怒。 “这贾府怎会有如此不成文的规定？！” 彩云见状也慌了，她只道晴雯平日里大方得体，一贯的温柔和煦，是从不把情绪表露在脸上的，这次恐怕是伤心狠了。 “你也莫要难过，过完节后正月里，大伙儿都能歇息一天的，那时我再备上大礼，同你回去拜访可成？”她小心翼翼地看晴雯脸色，果然有所好转。 “我哪能要你的大礼，”晴雯叹息一声，虽不能与柳四奶奶一道过年了，但能回去看看她也好过没有亲人的彩云，“只是我那帮亲友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到时你可莫要介意。” 彩云笑：“咱们被卖来做丫鬟的，家里能有多少是省油的？你呀分明是自个儿想的太多了，可别提前成个老婆子，那我是不认的。” 与彩云贫一番后晴雯心上也平静了些许，倒是能静下心来想点事儿了。 过年啊……她对年的记忆还停留在外婆亲手包的春卷儿烙饼和奶奶做的辣酱，饺子里。老人相继去世的时候，她曾像发了疯一般的去学习这些东西，对她来说要想模仿几样家常小菜并不难。 她也确实很完美地还原了那些食物，一模一样的味道，却独独尝不出那种滋味了。 那种，家的滋味。 晴雯心下难受，转而灵光一现，立刻又兴奋起来。 “彩云，咱们府里可有腌料？”晴雯问她，其实她自己也不太能确定这里到底有没有这种东西，在这似红楼时代但背景却又与红楼有些不同的朝代。 “腌料？”彩云皱眉不解道。 “恩，八角花椒之类的。”晴雯又解释一遍，见彩云还是愁眉不展，眼色间满满的困惑，晴雯也皱了眉。 难道这个时代真的连普通的香料都没有？ “不如你画下来，说不定有人晓得的。”彩云提议。 晴雯想着也有道理，便从一旁匣子里掏出笔墨等物，细细描起来。因平常人家识不得字不会去买这些东西，所以笔墨反倒成了贵重的稀罕物。她手里寥寥几张纸墨还是王夫人赏金钏儿，金钏儿嫌弃后被她讨来的。 图还没画一半儿，一边的彩云立刻叫起来。 “这不是老爷泡茶的香料吗？” “泡茶……” “是啊，这东西虽不稀奇，可一般人家还是喝不起的，你要它做什么？”彩云知晓了晴雯要的东西，反倒觉得更疑惑。 “等等，你刚说香料是泡茶用的？”晴雯还未从震惊中走出，这个泡茶……应该不是她想的那个泡茶吧？ “是啊，每回老爷带些大官人回来谈事，总要泡一小壶的，听灶房的陈婆子说一共要用十七种料入味，其他我也不懂。”彩云一脸无奈地望晴雯，她这姐妹，有时比谁都懂得多，有时又似乎无知过了头。 “十七味……”晴雯突然想到她前世看导师泡过的印度香料茶，正宗的泡法也应该是十来种。如果真是这种茶，倒叫晴雯摸不着头脑了。 “我怎的没在咱们夫人屋里见过？”她蓦然想起。 “这玩意儿上头的都在喝，夫人喜清淡，尝了一次后便不要了，但因凤奶奶喜欢的紧，所以房里还是备了些。宝二爷倒也不喜，说是污秽不堪之物，不准拿去他房里，把老爷又气急说了他一通。”彩云回答。 听到这番话晴雯差点儿笑出声来，贾宝玉倒也算是贾府的一股清流了，她都能想象到贾政黑着脸对他横眉冷对的样子。 自个儿父亲都在用的东西，多亏他能说的这种话，不被打死还真是算他命大了。 不过话又说回来，她从前见过那香料茶，成茶浓的和汤药似的，颜色也和汤药没什么两样，她光是在旁边闻着就觉得难以入口。真难想象这东西在这儿是怎么流行起来的。 “行，我晓得了。彩云，你这些天儿陪我去趟灶房，那些玩意儿我都要点儿。” “你要那些做甚，难不成是想尝那茶？”彩云惊恐，若是她有这个想法，她才不陪她受罪呢。 “噗，想什么呢。”晴雯噗嗤笑出了声，彩云那杏眼圆睁的样子还真是可爱的紧。 “等着吧，我给你弄好吃的。” 第5章 无故晋升惹心慌 待燕鸟归巢完工，春节也差不多到了。寻常人家都张灯结彩地挂了灯笼，贴了对联，更别说像贾府这样气派的地方，自然是上上下下都打扮的焕然一新，颇有种王孙贵族府邸的模样了。 因贾珠离世不到三年，贾府原是不能这样放肆过节的。但元春过年就要入宫，贾母心疼孙女，王夫人舍不得女儿，越发想让她过好在家里的最后一个年，用贾母当时的话说便是：“办，怎的不办？不光办，还要风风光光的办，好叫宫里头的人看见，日后莫要欺负了我的元春儿去。” 这当然是玩笑话，谁欺负得了元春。作为一个看过于妈各种宫斗剧的现代女性来说，晴雯深知能当上娘娘的后宫女人，绝计是手段非凡，铁石心肠。 “那套东西我已经命人给了她去，她喜欢的不行。我说过若是你做的好，便有重赏，玉钏儿，把上回凤丫头送来的锦缎拿出两匹来给了晴雯，还有那件大毛的也一并给她罢。” 王夫人托着冒热气儿的茶杯，有一下没一下地喝着。她早间把东西交给了元春，听说那孩子见到帕子上的大燕哭的伤心，外面儿大雪天儿的差点儿没跑过来。 晴雯接着玉钏儿给过来的荷包绸缎等物，心叹几个月来的活计没有白做。虽然还是两个荷包，可那荷包里装的，竟是实打实的金稞子！ 后王夫人又嫌玉钏儿太过小气，吩咐再加了对镶金翡翠耳环才作罢。 “年后可是有九了？”王夫人问。 晴雯知道王夫人是在询问她的年纪，却不知她这般问她所谓哪样。 “是了，来府得有大半年了。”晴雯回她。 “日后每月从我帐上拿一两银子，晴雯年后就得二等丫鬟的月例罢。” 王夫人的话不止惹了玉钏儿的惊讶，连晴雯也是摸不着头脑。 她是做了什么好事才让王夫人对她高看了一等？她才不会天真的以为只凭一套无关紧要的绣活儿她就能得此殊荣。 “你们下去罢。”王夫人似乎是有些累了，一挥手便把玉钏儿晴雯一道赶了出去。 待到屋外，玉钏儿方才斜睨了晴雯一眼，嗔怪道：“也不知你上辈子是积了甚么福，就连金钏儿和彩霞也是满了十二才提拔做的二等丫头。” “许是夫人怜悯罢。”晴雯自个儿心里也纳闷，是以不接玉钏儿的话。 “夫人的心思又有哪个能猜的透？你当小丫头时夫人就格外恩准你入房内伺候，竟是从来都没有过的，日后你可有好日子过了。”玉钏儿道。 本来玉钏儿不说到还好，现下被她这么一提，晴雯反而慌了手脚。 王夫人待她这样好恐怕是有别的目的了，晴雯自认进贾府开始就未曾刻意在她面前出过什么风头，有什么巧宗儿也都紧着其他人去，又怎么会突然被王夫人盯上？ “是不是好日子都不过听天由命罢，我是做不得数的。” 晴雯笑回了一句便与玉钏儿道别，心下却安安盘算，日后一定要更加谨慎起来。 她虽是想让王夫人对她多些青眼，但她要的绝不能是像现在这样摸不着头脑的关爱，她的目的是到年纪出府，而不是一辈子做这贾府的丫头啊。 晴雯一边思索着一边在廊上等着彩云，却不想她正头疼时，远处竟走来一个让她更头疼的人物，吓得她赶紧缩在一旁不敢出声。 要命了，看不见我看不见我！！！ “观音妹妹！！” 一声清亮的男音自耳边传来，晴雯脑仁突突直跳，方知是避不过这座大神了。 “宝二爷今儿怎的起早了。” 宝玉见着晴雯也开心的很，立刻回道：“今儿年初，我自然是要早起拜见母亲的。” 他方才先去了贾母那儿，碰巧遇着元春，见她腰间佩的荷包样式稀奇便多问了几句，谁成想元春一番话到叫他对母亲生了歉意，心道日后要更亲近她才是。 又问元春，这荷包是出自谁手？元春摇头表示不知，他细细问了旁人才知道原是晴雯做的，让他不禁又佩服起了这个妹妹。 “什么宝二爷宝二爷的，你唤我宝玉便成，其他人也都这么唤的。”宝玉又道。 “既如此，那宝玉可不能再唤我观音妹妹。”要是被王夫人再听见这称呼，可不得扒她一层皮。 “这……那行罢。”宝玉皱眉，他还挺喜欢这样唤她的，也罢也罢，人家都这样爽快了，他犹犹豫豫岂不是显得他小气了？ “你这是要去哪儿？”宝玉旁的秋纹先开口问了她。 “这不是年初了吗，我去灶房瞧瞧有什么可领的。”晴雯回道。 “也是，该寻些好的解解馋了。”秋纹点头道。 “你这丫头，说的二爷房里亏待了你似的，哪回有个什么好吃好顽的不是先紧着你的？”麝月打趣似的敲敲她的头，嗔怪道。 “坏了坏了！！” 三儿丫头还在说笑，冷不防被宝玉的大叫吓了一跳。 “怎么了？”晴雯最先反应过来，忙问。 宝玉一拍头冲后头的两个道：“让你们陪着我是提点我莫要忘了时辰，你们倒好，自个儿聊起来了。快快快，母亲该等急了！” 秋纹麝月方才如梦初醒，三人匆匆与晴雯道了别，急吼吼地就走了。 晴雯无奈摇头，由这里既可看出，那贾宝玉真是把房中的丫头们都当成小姐来宠了。也不知是她们的福还是祸。 “雯姐儿！”彩云自回廊深处远远跑来，额头出了一层薄薄的虚汗，喘着气冲晴雯招手。 “看你急成这样，又没什么鬼怪野兽在后头追着你。”晴雯抽出一条带花儿的帕子给她，一边儿还调笑她。 “我这不是怕你着急吗，灶房的那些嬷嬷势力的紧，若是去晚了她们可是不等人的。就连赵姨娘家的每每想多加个菜也要看她们脸色才肯。”彩云接过帕子抱怨道。 “知道了知道了，咱快走吧。”晴雯敷衍，推着彩云往前去。 贾府上下几千号人，早中晚三顿，再加上点心补品，就够那些个婆子忙的头昏脑炸了。 索性贾母王夫人等人都有自己的小灶，这偌大的灶房也分左右两边儿，左为上头的那些个少爷小姐用的，占地稍微大些，布置得巧内里东西也一应俱全。右边儿嘛，就是专门儿负责二到一等丫头婆子伙食的地方，虽说环境比起左边儿也不差什么，但那些珍馐美食，稀罕的食材这边儿可是不多见的。 值得一提的是，赵姨娘虽生了环哥儿和探春，但在贾府的地位却只堪堪略过一等丫头，所以日常用的还是在这右边儿。 二等之下的丫头便是没有这样的待遇了，全都泡在丫头所里吃大锅饭。 “待会儿就麻烦你给引荐一下了。”晴雯暗暗握住袖中的几个荷包。 “好说，其他倒还好，不过那陈嫂子最不好说话了，要想买通她，那些金银珠宝总是行不通。” 彩云比晴雯稍大一些，又聪明能干，年前就升做了二等，就等年后搬出丫鬟所了。而晴雯虽有夫人提携，奈何年纪不够却依旧是个小丫头了。 晴雯见彩云对着来来去去的人一个个打了招呼，有时还热络地说几句，不禁暗暗佩服起她。她骨子里面还是一个二十一世纪的愤青，要她这样和哪一个人都搞好关系几乎是不可能了。 彩云拉晴雯走到了院儿里，果然见一胖婆子坐于院中择菜，半白头发一丝不苟地盘起，身上是一件简简单单的棉布袄子。 彩云眼睛一亮，与晴雯交换个眼神就忙凑了上去。 “陈大娘，您洗什么呢？” “我做的什么，你自己看不见吗？”陈婆子也不理她不看她，冷冰冰地说了一句，忙着自己手里的活计。 “大娘，您别不理我呀，您看，我还特地带了桂花糕来孝敬您老。”彩云僵了一会儿，又不死心道。 “这么好的东西，你还是留着自个儿用罢，我这个老婆子可没福气受姑娘的。” “陈大……” “你们这样儿的我一天天见的多了，我这儿所有东西都是按月例给的，别的再没有了，哪儿来的回哪儿去罢。”陈婆子依旧不给正眼，收拾好了菜，转身端着盆子就进了屋。 看彩云一脸委屈之色，晴雯也暗道奇怪，彩云再不济也是王夫人提拔的，寻常人总要给几分薄面，这位陈婆子莫非就是连赵姨娘面儿也不给的那位？ 晴雯不经意间把话喃喃出了口，彩云也不在意，也将苦水倒了出来。 “可不是嘛，说到这陈婆子也是个奇人。为人烧的一手好菜，却是终日沉着张脸，活像谁欠了她银子似的。早些时候老太太想请她去私灶，你说这活儿又轻松，给的钱儿又多，谁不愿意去？偏就她拒绝了，倒把大家伙儿气的。” 那陈婆子不吃花言巧语那一套，就连金银玉帛也不放在眼里，油盐不进的，谁能降的了她？要不是她在贾府已经待了四年有余，她还真怀疑这婆子别有居心。 彩云心中气恼着，也不忘回头与晴雯说一声儿。 “雯姐儿，你看见了吧。我可没招儿了，甭管你要什么，省了这个心吧。” 晴雯垂头不语，一时间竟也没了主意。 “走吧，先回去。” 晴雯与彩云携手而去，离开院子前晴雯回头望了眼，眼中迸发出一道精光。 省了这个心？ 那她就不是宋晴雯！ 第6章 小试牛刀为拜师 原以为那陈婆子也如其他婆子一般势力蛮横，谁料她却是想错了。陈婆子不光是个有脾气的，且油盐不进柴米不分，晴雯准备的一大波荷包全然没用上的时候。 晴雯心道陈婆子这性格，大抵是与灶房的其他人合不到一块儿去罢。 事实让她又再一次啪啪啪打了脸。 陈婆子不光是与其他人相处得融洽，就连一些小丫头也对她尊敬得很。 这是晴雯自那日以后日日去与陈婆子“沟通感情”发现的，说是沟通感情，其实就是套近乎，企图贿赂，被赶出去，这样重复的过程。彩云陪着晴雯做了两天这样的蠢事后，任凭晴雯怎么求她也再不肯去了。 而彩云给出的解释是： 太丢脸了，晴雯不要脸她还要呢。 也因为这句话，晴雯才恍然大悟。对待这种奇人，一味讨好肯定是行不通了，出奇制胜才是上策。 “咦？今儿个稀奇，你没去找那陈婆子？” 彩云推门进来的时候，晴雯还坐在塌上与其他同屋的丫头一起做活儿，不由惊疑她今日的反常。 “这几日的活计都麻烦了你们，我心中过意不去，就不能留下陪陪你们了？” “你哪里是来陪我们的，还不是过来馋鱼汤喝的。”旁边儿的彩霞忍不住插嘴道。 “就你多事儿～”晴雯笑眼回嗔她一句。 她后来方才想起，彩霞似乎也是后来王夫人屋里的大丫鬟之一，长得比彩云要逊色些，看起来是老老实实，正是王夫人喜欢的那一类，但彩云彩霞并非姐妹，只是名字恰巧凑了一块儿去罢了。 “那就奇了怪了，你平日里不是号称不吃我的东西吗？”彩云被晴雯打压惯了，好容易有个能刺刺她的机会自然不会放过。 整个屋里只有彩云能领二等丫头的东西，自然也只有彩云吃得陈婆子的饭，晴雯也是被逼无奈，否则她才不想欠着彩云的情呢。 晴雯叹气：“知己知彼百战百胜，我回来给你再带一锅总行了吧。” 闻言彩霞瞪眼看她，似是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一般。 “都多久了你还没放弃？看那陈婆子的样儿哪里像是会理人的。” “这你们就甭管了，山人自有妙计。” “完喽，我这汤算是打水漂了。”彩云摇头，玉手却把饭菜也推到晴雯身前。 晴雯气结，低头和饭菜苦干了起来。她就不明白了，一屋子的人怎么就没一个信她呢。 二等丫头的汤全是陈婆子做的，晴雯抢了彩云的喝了好些天，虽然没回也只喝两口，彩云还是时常给她摆脸色看。弄的晴雯越发不好意思，只想着赶紧拜了师补偿她。 没错，就是拜师。 也是在尝过陈婆子手艺后晴雯才坚定了想法，也不知陈婆子是在哪儿学的手艺，晴雯自认对煲汤也有些心得，却依旧不如陈婆子做的好。 晴雯这才意识到之前是她太过自负，以为自己是个现代人就对这里的饮食心存偏见，却不想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别人就是比她做得好，那是人家的本事。 她本来只是想托个方便，弄些食材做几份儿小菜什么的，等回柳家的时候好叫柳四奶奶也尝尝。结果一拖再拖，本来正月里就能回去却活生生拖到了年后，也不知这年奶奶在柳家过的好不好，这么一想晴雯更觉得不能就这样空手回去。 “大娘，您累了吗，不如歇会儿我帮您刨会儿？” 晴雯努力了这么多天还是有些成效的，至少陈婆子也不赶她出去了，只是偶尔用冷冰冰的眼神瞪的她不寒而栗。 “哼，毛都没长全的小丫头会做什么，怕是看见活鱼都能吓哭，旁边待着别碍事儿。”陈婆子冷笑。 晴雯气闷，她可以嘲笑她的人格，但绝对不能侮辱她的专业！ “大娘，我知道您手艺是好，可您又没尝过我的，怎知道我不行了？” “我不用尝就知道你不行，况我原本也没打算收徒，你甭白费力气了。” 陈婆子费解的很，她也不晓得晴雯到底想做甚。原道是个要东西的，谁晓得前几天儿日日都过来又不说话，后来又来，与她说的第一句话居然是要拜她为师，你道可笑不可笑？ “大娘这话说得太武断，若是我成了岂不打脸？”晴雯也是恼了，她不恼陈婆子不把她当回事，她只是不乐意陈婆子这种什么都还不了解就一语否定他人的习惯。 “打脸？小丫头片子不要太自信，否则有你哭的时候。” 陈婆子从业二十多年从来没人敢和她对着干，晴雯的态度也不知是戳中了她哪根痛脚，最后居然同意让她一试。 晴雯深吸了口气，稳稳当当拿起菜刀把左侧的葱花一切，又着手准备其他东西。右院儿的丫头婆子一个个以晴雯和陈婆子为中心围了个水泄不通，交头接耳地看好戏，生生摆出一副唯恐天下不乱的模样。 晴雯摆了一桌的东西，食材却只有鸡蛋，葱花等物，肉更是没有了。陈婆子一时之间竟拿不准她要做什么，毕竟在这大宅大院儿内，上桌的哪一道菜不是绝世珍馐，她哪里用过这么简单的东西。但她方才看见晴雯切葱的手势，快，稳，狠，如此熟练的刀工倒像是练了十几年的架势。 晴雯当然也有她自己的打算，她曾在她导师借给她的书里看到这样一段话： 早年家里雇佣厨师，试工的时候，试厨子手艺，首先准是让他煨个鸡汤，火一大，汤就浑浊，腴而不爽，这标识厨子文火菜功力差劲。再来个青椒炒肉丝，肉丝要炒的嫩而入味，青椒要脆不泛生，这位大师傅武火菜就算及格了。最后再来碗鸡蛋炒饭，大手笔的厨师，要先瞧瞧冷饭身骨如何，然后再炒，炒好了要润而不腻，透不浮油，鸡蛋老嫩适中，葱花也得煸去生葱气味，才算全部通过。 她所要做的，便是那一碗鸡蛋炒饭了。让以前的宋晴雯来讲，她是不屑于做区区一碗炒饭的，可她的人生已经重新开始，在这个饮食文化不确定的年代，一切都需重头开始，没有终南捷径可走。 蛋炒饭要用隔夜饭，贾府从来没有隔夜的菜肴，因此要把新鲜的饭盛出来凉一会儿，让表面的水分完全收干才好。鸡蛋打了四个，只取了蛋黄，打散了放在一边。 “呦，刚来就看见个哗众取宠的。” 人群中走出位婷婷的红衣小姑娘，看模样生的是唇红齿白，神色飞扬间要使天也失色三分，可惜竟是个嘴上不饶人的。 “司棋来了……可……有的受……” 人群里熙熙攘攘，断断续续的出了些声。晴雯不喜察觉地眉头一皱，她知道司棋是迎春的贴身丫头，脾气素来是不好，因此她也从来没有与她有什么交集，怎的今日她倒特地赶来了？ “棋儿，不得胡说。”陈婆子一声呵斥，引得司棋越发不满。 “奶奶，我听人家说这丫头竟无真本事却常来烦你，你怎么反倒偏帮她！”司棋一听这话气的差点咬了下唇，直跺脚。 晴雯一听也惊了片刻，可真是无巧不成书，她不想招惹的却偏偏总能遇见，不知这算不算一种特异功能？ “我有没有真本事，待我做完你便知。”晴雯温声回她，她的职业素养告诉她即便是她生气，也不能把情绪带到饭菜里。 “哼，吹牛谁不会。”司棋不屑道。 “棋儿，你先出去。” “奶奶？！”惊呼。 “有什么话日后再说罢，今日先回去。”陈婆子叹气，她孙女什么都好，就是这脾性啊，唉。 司棋狠瞪晴雯一眼，才忿忿走了。 晴雯也不在意，手底下的活儿一直也未停下来，开了小火，把油加热，凉好的米饭一股脑儿倒进锅里，朝一个方向翻炒，直到那饭粒粒分明才下了鸡蛋。古代用的灶台没法儿控制火候，只凭手感，晴雯又加了点柴请边上的一个小丫鬟不停地煽动，让火势加大。颠锅，下料，翻炒，炒的每一粒米都裹上一层鲜亮的鸡蛋，又泛着淡淡的油光，让人食欲大增。 众人大气都不敢出一声，静静屏息。晴雯最后的颠锅，火光直窜上天骥，翻炒到出锅仿佛只在一瞬间，当真是惊艳到了他们。 玉手一挥，撒上一层淡淡的葱花，晴雯的黄金蛋炒饭才算是完成。 手势做的再好看还是要看味道，其实晴雯心里也是摸不准的，毕竟用灶台她也是第一次，火候也不知拿捏的准不准，再者自她毕业后就再没做过蛋炒饭这样简单的东西了，多年后再一次尝试，也不知成了什么模样。 陈婆子神色淡淡，让人琢磨不透是个什么想法，只是上前握住晴雯手中的一双木筷，往嘴里送了一小口细细品尝。 时间过的漫长，晴雯紧张得双手直发颤，陈婆子不发一语，也不看她，筷子一甩就径直往门外走去。 其他人见此情景也大呼无趣，轰地散开，闹得晴雯心中泛酸。 “愣着做甚，还不跟我进来。” 第7章 无心失言惹猜忌 “愣着做甚，还不跟我进来。” 陈婆子回首见晴雯垂头丧气地站在原地，心中也是好笑，不听她骂上一句她还不舒坦了？ 晴雯听了这话脑内一炸，大喜大悲，一时间无法分辨。她甚至怀疑方才陈婆子说的话竟是她自己空头想象出来的，不禁又喃喃问了句：“您能再说一遍吗？” “拜师也要喝了我的茶，难道你也是随口一说，并非诚心拜我？”陈婆子装作严肃，却仍控制不住嘴角的弧度。 她潜心修厨多年，共收了三个徒儿均无所成，只有个孙女名唤司棋却也不喜下厨，眼看一手厨艺无人再继承心中着实苦闷，却也再不信也不愿收徒。她知希望越大失望越大，却不知天竟也怜她，不舍陈家手艺从此失传，给了她这样一位天降的好苗子，叫她如何不开心？ 晴雯恍惚中随陈婆子进屋，三跪九叩地奉了茶，心中满满不切实际之感，但依旧恭恭敬敬唤了声“师父”。 她一生中叫师父的人不多，上辈子细心教导她的恩师以及拥有一手好厨艺的奶奶，可晴雯从不曾这样隆重地拜过谁，现在想来，也是当时的一大遗憾。 “你既已入了我陈家的门，我就把你当做亲孙女来看，有些事情，我必须知会你。”陈的人婆子长叹，眉目悲戚，话语中满含沧桑之感。 “师父请讲。”晴雯已预料到陈婆子是个有故事的，有这样的一番厨艺，却抛弃了手到擒来的大好前程不要，非要带着孙女躲在贾府的一个小小灶房内。 “其他我不必多说，我且问你一句话，假使我是待罪之身，你仍愿拜我为师否？”陈婆子眼神毒辣，似要将晴雯的心思一看到底。 晴雯握紧了拳头，不过一会儿便将泛白的拳头松开，坚定道。 “愿意。” 即使她的恩师是个囚犯，她想，只要他有过人之处，她也可以把他当作亲人一般尊敬。 “那好，”陈婆子又道，“从今往后。你每日抽出一个时辰来，只要你心智坚定，我定把毕生之所学传给你。” 陈婆子说的孔武有力，让晴雯霎时间感到她身后有光芒万丈，未来充满了希望。 晴雯拜师这事儿丫头所里的那些丫头都不太清楚，她也没想说出去，众人背地里都道她是个厚脸皮的，放着好好的王夫人的好差事不做，要去贴那陈婆子的冷屁股。晴雯就望着她们笑一笑，仍然照常去了陈婆子那儿，时间一久，那些个丫头也觉得无趣，不再说三道四了。 晴雯小日子过的舒坦，升了她的职后王夫人倒像是忘了她一般，也不传她去里面伺候。晴雯也喜闻乐见，跟着金钏儿把手里活儿干完也就忙自己的事儿了，可偏偏彩云就最是会给她找麻烦。 “姐姐，晴雯姐姐！不行了，彩云姐姐和门口儿的小厮吵起来了！还说要闹到老夫人跟前儿去！” 当值的柏香慌慌张张跑进来，连门都忘了敲，小小的脸涨的通红。 “什么？在哪儿，快些带我过去！”晴雯也着急地一下站了起来，顾不得什么仪态，拉着柏香走。 贾府的小厮一向对内宅的丫头礼让有加，不知彩云做了什么事儿，惹的人家生了气，还要把人拉到老夫人跟前！ 彩云这厢正与一位少年郎争的面红耳赤，远远瞧见晴雯走来赶忙把她拉了过去。 “晴雯，这个小厮说是你哥哥，你认不认的他？你要是不认，我便把他交给夫人处理了。”彩云狠瞪了一眼对面的小厮，谎话连篇，她与晴雯相处这么些日子，从未听说她有兄弟姊妹。 晴雯扶额，彩云的性子是越来越爆了。 “柳……柳四姑娘，我是煜哥儿，”对面清俊的小伙子涨红了脸，呐呐解释。 煜哥儿？晴雯听名字倒是觉得耳熟，抬眼一看，果然是他。 “误会一场，彩云，我认得他的。”晴雯拉拉彩云的手，示意她不要太激动。 她记得前几月她初到贾府时，就是这个腼腆的少年来接的她，因着他生的唇红齿白，晴雯还多看了他几眼。 煜哥儿见周围人都陆续散开，也暗自松口气。他也只是图个方便罢了，谁想到被那泼辣的丫头一眼就识破了，幸亏柳四丫头还认得他，否则这厢铁定是百口莫辩。 “这是我上回出府，柳四奶奶托我给你带的……我我……我先走了。”煜哥儿从身后拿了一个小篮子出来，递给晴雯后便抬脚要走。 “等等……请留步。”晴雯还未反应过来，只见少年要撒丫子开溜便一把抓住他的衣襟拖了回来，对上他震惊的眼神，晴雯才悻悻然松开手。 “煜小哥，我奶奶……她身体还好吗？” 晴雯不见柳四奶奶这么久，说不想她肯定是假的，可前几月王夫人像是格外看重她一般差使她忙前忙后，连年都没能回去陪她过，不知那个和蔼可亲的老人有没有因此生气。 煜哥儿挠挠蓬松的黑发，思索了一阵儿才答：“好着呢，柳四奶奶说了，你要缺什么就拖信给她，她在柳家过的挺好。” 晴雯挺了这话一阵心安，真心实意地看着他说了句感谢，又掏了一个荷包给他。 “不不不，这我不能收……不行，顺路的事儿，我真不能要。” 少年涨红了脸推脱了会儿，扛不过晴雯的热情还是收了下来。 “这就对了，你再推脱下去我可就觉得你是看不起我了。”晴雯笑道。 煜哥儿也没再说什么，道了别就转身离去了。 “早晓得是来托亲的我便不管这闲事儿了，现在倒好，反成我的不是了。你说那白脸的小厮也不知道多分辨几句。”彩云一路上抱怨的紧，只恨不得找个地缝钻了。 “怎么就是你的不是了，你这样帮我我感激你还来不及，来来来，帮我看看奶奶都送了什么来。”晴雯一进门便迫不及待地关上窗子，拉上彩云看那细竹编的小篮子，稚气未脱的脸上是淡淡笑容。 “还是头一回见你这么管不住自个儿。”彩云笑着摇头，纤细的手腕却已伸出去帮着晴雯把零碎的物件拿了出来。 篮子里大多是些小的瓶瓶罐罐，也有一套刺绣用的针，一块新鲜的猪大骨。最让晴雯疑惑的是一块绣花淡绿的方巾，一层层细细打开后，晴雯的眼眶暮地就红了。 细细碎碎的银子包在方巾的正中，淡淡的阳光从窗缝中穿过，直射在晴雯冰冷坚硬的心上，折射出异常温暖的颜色。 是啊，她已经不是一个人了，她不用像从前一样事事都交由自己来扛，她不用再为了活下去而对人使尽心机。她已经有了亲人，有了朋友，柳四奶奶会关心她是否吃饱穿暖，彩云会顾忌她是否被人欺负。 “晴雯……你怎的哭了？！”彩云一转头，见到晴雯脸上的泪痕也是大惊失色一番，在她印象中，晴雯虽比她小了几岁，却是个比常人更加成熟懂事的，丫头所的谁哭她都不觉得稀奇，却唯独惊讶于晴雯难得的脆弱。 “我想家。”晴雯擦干了泪，心情沉重起来，直到此刻她才有了绝对的真实感，她是真的……要重新来过了吧。 “看来我们晴雯毕竟也还是个孩子。”彩云叹息，她怎么会觉得晴雯是个大人呢，明明就还是个小丫头罢。 晴雯冷静下来，整理了桌上的东西。她记得，那些瓶罐里是柳四奶奶最拿手的酱料，可能是为了方便她拿出去分给其他丫头，所以特地分开装了好几个小罐子。 说起这酱，城里的好多百姓家家户户都有自己独特的配方，晴雯吃过好几户人家的，隔壁的翠娘，卖猪肉家的王喜，那酱的味道都不如柳四奶奶做的。晴雯来这里后曾问了柳四奶奶好几次秘制酱料的做法，回答她的都只有老人脸上神秘的微笑。 后来晴雯干脆不问了，自己琢磨琢磨，倒反而能悟到一些东西。 这厢用过晚膳后，彩云被唤去伺候王夫人跪经，晴雯也提了三瓶酱，磨磨蹭蹭地去膳堂找了陈大娘。 “你的法子也不是不行，罢了，我这正巧有块五花，你自己掂量着做吧。”陈婆子略微一思索便答应了晴雯。 晴雯是思索了一番的，这年头腌鱼腌肉都很正常，倒不如把柳四奶奶的酱稍稍加工一下，用来做点泡菜，腌黄瓜什么的来的稀奇一些。 说干就干吧。 “师父，咱们府里的黄瓜还剩多少？”晴雯转头问她。 “黄瓜？”陈婆子眉头一挑，满脸疑惑倒像是听不懂她的话似的。 难道这里的黄瓜又不叫黄瓜了？晴雯叹息，每每要找的东西都和从前的叫法不同，纠正起来也是很麻烦的事情。 晴雯也不继续纠结，立刻向陈婆子描述了一番黄瓜的大概。不料陈婆子低头详思一通，看晴雯的眼神居然渐渐古怪了起来，磨蹭了好半晌才冷冷道：“你说的那东西是皇宫里的贡品，我曾听说过但没见过。听你的意思你不仅见过，还会做不成？” 当今世面上即便是买的到那黄瓜，最低也要二百两一根，晴雯虽出身商贾，却也没道理对那么精贵的东西了若指掌。 晴雯暗道不好，是她大意了……对陈婆子撒谎吗？晴雯抬眼见陈婆子面若冰霜，立刻就否决了这个提议，她是诚心拜师，既然是诚心，就要对她坦诚相待。 “我曾生活过的地方，黄瓜在那里很寻常。”晴雯正视陈婆子，眼神中带着绝对的诚恳，叫人不得不信服。 事实上，她也确实没有撒谎。 陈婆子虽将信将疑，却也不再问。晴雯是她的徒弟，无论怎样她也只能信她了，她只希望日后她的这个徒儿也能同样信她吧。 第8章 绛云轩前惹是非 春日渐暖，干枯的树枝又重新抽条生叶，彩云也搬离了丫鬟所，去了王夫人院里。彩云一走，晴雯身边就更没什么可说话的人了，显得越发孤寡起来。 晴雯倒是不在意这些，在深宅大院里，与其和他人面和心不和地凑在一块儿还不如安安静静地做自个儿的事来的更好过一些。 前些日子她腌下去的一些萝卜，笋干什么的都已经可以吃了。乘着天儿暖起来，晴雯又做了辣椒酱腌了泡菜，柳四奶奶托人带的骨头她炖了个补汤送去给了陈婆子，那五花肉她也切出来做道白切肉好配着泡菜吃。 日子是过的有滋有味，以至于晴雯都差点儿忘了她还有上头的那位。 “前日忙着娘娘的事，倒是忽略了你们几个小的了。” 王夫人手中捧着一盏清茶，也不往嘴里送，元春入宫后她也算了却了一桩心头大事，神态愈发自若。 “可不能这样说，能服侍夫人已是我们的福气。”金钏儿抬手给王夫人添了茶，这才笑容满面地出言道。 “可惜一桩大事刚过，又一桩要烦心。今年啊，我怕是少安生了。”王夫人缓缓放下杯盏，嘴上是在叹息，可明眼人一瞧便知她脸上分明是带笑的。 “是啊，等凤姑娘嫁过来后夫人可不就能天天儿的见到她了吗。” 王夫人摇头：“凤哥儿原本就与老祖宗更亲厚些，我只盼她嫁过来后好好束着涟儿便是。” “夫人说的是。” 晴雯与众人一起附和，凤姐要嫁了，那林妹妹岂不是也快要来了？她原本不太看的惯书中林黛玉扶风弱柳的那套，可同为寄人篱下的孤女，晴雯又对她心心相惜。 “凤哥儿的事儿你们小的就别掺和了，趁着这会儿回家探亲去罢。玉钏儿，拿几件儿东西出来赏给他们，权当做路费。”王夫人当家多年，自然知晓怎样才能笼络人心。凤姐儿的婚事是要办在府里的，刚收的丫头们年纪太小，与其留下来不知添多少麻烦还不如放回家待两天再回来。 晴雯璞一听这消息立刻喜形于色，入府多时，她连年都回不去陪柳四奶奶，这会儿心想事成她怎么会不开心！ 其他几个奶娃娃也千恩万谢地接了王夫人的赏赐，激动地好似下一秒就要哭出来。 “好了好了都下去吧，看着碍眼。”王夫人坐于塌上，眼见一群娃娃憋着一副要哭不哭的模样差点儿没笑出来，急忙挥手赶人。 晴雯察觉王夫人口是心非，心中又默默给她加了几分，可见王夫人确实是和善。 “晴雯，你把昨日老爷带来的糕点拿去给宝玉。” 王夫人眼见晴雯退下忙叫住她，素手一挥，金钏儿便递了一个镶金带玉的盘子给她，里头皆是雪白通透的糕点。 此时王夫人的大丫鬟皆在房中伺候，送糕点给宝玉这事儿怎么着也轮不到她吧？ 晴雯心里这么疑惑，嘴上确实不敢这么说的，把满腹疑问吞进肚子里，只当是王夫人看得起她。 “晴雯这孩子，若是能管的住那通天的小泼皮就好喽。” 王夫人持着佛串但笑不语，一句话却惊了屋里的众人，一时间无人敢开口说道，可满屋的思绪早已被搅成了一锅粥，只等水开。 “不行不行，我看秋纹是使诈了，你手里的牌让我看看。” “你才使诈呢，我的宝祖宗，你倒是评评理啊，这会儿子怎就不出声了。” “哎呦姑奶奶，你们可别吵了，你们都对都对可好了吧？” “不行！哪儿有都对的道理，我今个儿非要……” 晴雯一脚刚踏入宝玉的绛云轩，小姑娘独有的嗓音便铺天盖地的向她卷来，听的她一阵难受，缓了好一会儿子才犹豫着走上前轻轻叩了叩房门。 “宝二爷，夫人让我送糕点来了。” 里头霎时鸦雀无声，但仔细去听仍有细碎的摩擦声，晴雯不明所以，耐着性子又等了一段时候这才有人来开了门。 来人是宝玉屋里年纪稍小的媚人，眼神还有些飘忽，门也不敢全开，只开一道口子把手脸伸出要了糕点。 晴雯本来也就是个暴脾气，但自小孤苦，长大后不得已学着为人处事，不轻易在人面前发火，可如今见此情景也是真生了气，她只知道宝玉屋里的丫鬟养的像是娇小姐一般，却不知她们如此没有教养，平白让她站等了堪堪半个时辰不说，这会儿更是连门都不愿开了。 连王夫人身边的人她们尚且如此对待，那其他院子里的下人要受他们多少的欺负？ “夫人说这是老爷特地带来的，要我亲手交给宝二爷才作数，不知可否让我见见宝二爷。” “你这是什么意思？还怕我自个儿独吞了不成？二爷就在里头，他可不愿意见你，你快些走了吧。”媚人俏脸涨红了冲晴雯发怒，心下微微看不起她。 不过是夫人房里的一个三等小丫头，和她一般大，也敢提这样的要求？ “媚人，门口的人若是来讨赏钱的给她便是了，不要多做口舌之争。” 屋里的茜雪实在等的不耐烦，吼了一嗓子出去。 “喔，原来你想要赏钱啊，早说嘛。”媚人眉头一皱，眼神愈发轻蔑。 “呵，我今个儿还就不要赏钱，不光不要，我一会儿还得去夫人那儿请板子。” 在媚人惊恐万分的叫声里，晴雯一把推开了屋门，刚好把她推倒在地，动作虽是剧烈突然了些，手里的糕点却一块没掉。 “你想干嘛？别过来！宝二爷，宝二爷！” 晴雯并不理她，径直绕到内屋，把糕点盘子重重按在桌上便要走，丝毫不在意因她突然闯入而呆滞的宝玉众人。 与晴雯相识的秋雯麝月也在其中，二人年纪稍长，略微一怔便回了神，赶忙上前用身体遮挡住她的去路这才留住了她。 宝玉此刻也清醒过来，虽惊异于晴雯所为，但也对房中丫鬟添的麻烦暗自懊恼。 “晴雯妹妹请留步，好容易来一趟怎的就要走了呢。”宝玉到底年纪小，又最是见不得女人生气，只得茫然无措地上前与晴雯说话。 “宝二爷的这一声‘妹妹’晴雯自知受不起，不光是受不起，今日我冲撞了二爷与各位‘小姐’，我自会去夫人跟前领罚。”晴雯不是个愿意和旁人斤斤计较的人，可宝玉房里的那些个人先是对她无视在先，后又出言侮辱挑衅，她一再忍让过后却是忍无可忍了。 媚人挨了晴雯这么一推倒也安分了许多，只是恨恨地瞧住她，坐在门口动也不动。 茜雪明显沉稳许多，即便是眼神依旧毒辣无礼，见到宝玉对晴雯态度要好周正，她即便是再不甘心也不敢在明面上再冲撞晴雯了。 “妹妹这话折煞了我，妹妹何罪之有啊，早知妹妹等在门口，我亲自出门迎接也是有的。她们年纪尚小，难免不会说话，妹妹便得饶人处且饶人罢。”宝玉挠头，黑亮的眼眸中藏着满满的笑意，让人不好意思硬起心肠来责怪他。 晴雯默默低头，宝玉护短的功力真是可怕，那些丫头多数可比他要大多了，他竟然也能厚着脸皮说她们年幼？ “可我闯进二爷的房中之事就算我不提，夫人也会怪罪我的。” 没错，事到临头，她怂了。王夫人百般疼爱宝玉，宝玉护短又出了名，她真是闯祸后才开始后怕。 “什么闯不闯的，明明是我恭恭敬敬把妹妹请进来的。”宝玉见事有转机，好看的眼睛亮了亮，立刻笑答。 晴雯暗自赞叹宝玉的不要脸，可又不能不领这情，这下她算是见识到了。 与秋纹麝月点头，说了几句场面话后，晴雯也匆匆地离开了绛云轩。也不知贾宝玉是怎么劝说哄骗屋里的小丫头们的，后来她们倒是当真没在外边儿乱说些什么。 与此同时，荣国府热热闹闹地操办起了王熙凤与贾涟的大婚之喜，红火气派的连街上的三岁孩童都去要糖吃。 而晴雯和彩云也已经热火朝天地开始准备入贾府后的第一次回乡探亲。 第9章 泼妇门前是非多 王夫人向来大方，给了好些叫晴雯带回家去，晴雯也不推脱，笑着收下谢过了她。 但她还真不准备带那么多好东西回柳家，多数是羡慕眼红她们服侍夫人的这群小丫鬟能够回家探亲的，却不晓得到了晴雯这里却是要打一场硬仗了。 思来想去间，彩云也提了大包小包，喘着粗气朝晴雯走来。 “自个儿的事儿从来不做，惯会使唤我，呐，金钏给你的，说是上回的酱菜吃着极好，叫你多做些帮着带回家里。” 晴雯打开金钏给的柳叶儿荷包，鼓鼓囊囊的一袋银子，把晴雯吓的够呛。 “怎的这么多？不是她拿错了吧？” “才不是，连我都想不到，你做的东西竟比那大厨还好。我看给这些都算是便宜他们了，你要实在觉得心里过意不去，大不了多做些送去也就是了。” 天儿闷热，晴雯自己装了些酱菜，腌肉，自己留一份，给了彩云一份。其他的就只给了夫人跟前与她要好的金钏玉钏，还有同住一屋的其他两个丫鬟。 “就这样儿吧，真没想到她们竟也是水福镇的。” “这也不奇怪，那地方人杰地灵的，养的可都是像你这样的美人儿。” 彩云一路上拿着晴雯打趣儿，晴雯一心全扑在了柳家，没什么心思想其余的事儿。 驾车的小厮手脚利落，不过半日便穿过了四五个镇子，把小丫鬟们都安然送到了家，晴雯与彩云是最后下车的，少不得多给了些银子与那帮小厮喝茶用。 “与水福镇匆匆一别，竟过了好些日子了。”晴雯瞧着一路上同入贾府时一般好看的景色，心境却已经大不一样了。 原先的晴雯在大病时被柳家老小赶入那偏僻破败不堪的小屋里去，人都说若没有柳四奶奶她肯定是没了性命。可他们哪里知道，晴雯是真真正正的去了，在年幼无知，饱受人间疾苦的凄惨情景之下，被柳氏一家害死。 “如今我的命都是祖母给我的，若不能让她免受欺辱安稳度日，那便对不住我这条捡回来的性命。” “你也别多想了，你能进荣国府当差是荣耀，他们肯定不敢为难你祖母的。” 彩云听过晴雯进府前的奇事，自然知晓晴雯的难处，嘴上是这么宽慰着她，可两条淡淡峨眉还是皱了起来。 “你若还没进门就因他们而恼了，不光小人得意，我也是断断不敢进你家的门了。” 晴雯听她话头不对，急急忙忙宽慰了她几句这才把彩云的气儿顺了下来。 真是冤枉，她可绝没有不欢迎彩云的意思。 水福镇算是大镇，穿过长柳巷，见过水仙河畔盛放的芍药花，河前有一条人来人去的繁华闹街，柳家就在此地。 宽敞的红木大门外，晴雯深吸一口气，素手轻叩，敲响了柳家的大门。 来开门的是位七八岁的姑娘，与晴雯差不得多少，身着宽大的灰色粗布衫子，梳的是最普通的少女小髻，脸蛋是不俗，芙蓉面，柳叶眉。可眉间神情畏畏缩缩，开门的手指还在发抖，一丝端庄大气也无。 “三姐姐？！” 柳枝瞟见熟悉的面庞，惊诧莫名，不由自主地惊叫声，引得堂屋内的人诸多不满。 王氏正为夏氏出口不逊之事恼怒，偏那夏氏的两个儿子又深得柳时怀的欢喜，她苦于奈何不了她，她的女儿却凑上来堵这个枪口了。 王氏插着腰肢，扭着屁股走到大门口，横眉一竖便张口大骂。 “大清早的嚷嚷什么？还怕家里不够乱……” “大祖母，我回来了。” 晴雯眉眼如画，笑意嫣然，嘴上的话本是亲昵的，可从她口中一说出来，又只剩下了淡淡的疏离。 王氏整个人都不好了，晴雯回来了，这小蹄子居然还敢回来！她回来想干什么？一个倒插门的穷光蛋生的玩意儿还想摆脸子给她看吗？ 柳枝留意着大祖母的情况，眼见两人周身气氛微妙，神态剑拔弩张一触即发，她身子更是抖的不像话，躲在阴影里缩成一小个儿，恨不得马上消失在这里。 “哎呦，瞧瞧谁来了，大伙儿都出来悄悄诶，雯姐儿回家哩。”王氏与柳四奶奶年纪相仿，却比亲切慈祥的柳四奶奶会装能装多了，才一个轱辘转眼儿的时间，王氏便想好了对策，执起晴雯的小手亲的仿若一家人。 安静的堂屋内一阵骚动，随即乌怏怏出来一群人，有老有少，为首的是柳家大爷爷，身后还跟着柳四奶奶和一位姓陈的姨娘。 柳四奶奶脸色红润，望向晴雯的目光难掩激动，一副想扑上来却又碍于众人的模样。 “与雯姐儿多日不见，恐怕是不记得大爷爷了吧？” 这是柳大爷爷，名为柳时怀，现柳氏一门的当家人。原配夫人就是那刁钻刻薄的王氏，后来又纳一位良妾，也就是他身后那位陈姨娘。 “大爷爷说笑，晴雯虽许久不归家，却是怎么也忘不了大爷爷及众位伯母是如何疼爱于我的。”晴雯甜甜一笑，两个酒窝便露了出来，终于有了这个年纪女孩儿该有的甜美。 众人且松一口气，只一旁的彩云看的那是心惊胆战，她见过晴雯温温柔柔地笑，羞涩地笑，淡定从容地笑，却都没有这一个笑来的让她脚底发凉。 “既然雯姐儿回来了也别傻站着了，快带你的姐妹一同进来歇歇吧。” 钟氏抿嘴一笑，妇人鬃上戴着一朵淡色的鲜花，风韵犹存的模样让男人见了都心猿意马起来。 “大嫂说的是，雯姐儿天天的做伺候贵人的活计，歇的住脚的日子怕是不多啊。”夏氏膀大腰圆，生的也不如钟氏好看且最看不惯钟氏作妖，要换作往日恐怕是要对钟氏多番折辱才罢休，今日却不同。 夏氏是柳家二伯柳长平的媳妇，爱占便宜是出了名儿的，柳四奶奶虽然是她的长辈，可早年丧夫，生了个女儿又嫁的不好，自然是从来没有便宜给她占。 加之晴雯自小便难缠，有甚说甚，从不给她面子，她对晴雯更是不喜。好容易赶走一个，没料到这小丫头片子如此好运，竟能去荣国府当差，简直可恨。 “差事再好也不过是个丫鬟，给人作贱的命。”夏氏想的阴毒，可在柳大爷爷面前不敢太过火，只暗讽几句便是。 “老二媳妇儿……”柳四奶奶气不过，刚才起了个头想反驳夏氏，一旁已有人跳出来打断她。 “伯母，我们雯姐儿在府里是伺候夫人的，夫人又格外看重她，自然是有的忙。忙有忙的好处，夫人的赏的也越多，有的人啊，怕是这辈子也没这个福气。” 彩云看夏氏的眼神中满是鄙夷，乡野村妇，哪里懂得荣国府的好处。 夏氏冷不防被呛了一口，恨得脸都红了，却依旧碍于她客人的身份不敢在柳大爷爷面前反讥回去，否则按照她的性子早就和彩云扭打到一处去了。 钟氏见夏氏已经吃瘪，柳大爷爷也是神色不耐，这才扭腰缓步踏上前，眼波流转，笑意盈盈道：“都是自家人，闹的家门口也不怕别人笑话。雯姐儿，你二伯母说话是有些不对，但她就这个性子你也不是不知道啊，我替她向你道歉，你也别与她计较啦。” 钟氏言辞恳切，话里话外都把自己摘的干净，既把自己塑造成为弟妹担当的好大嫂，又暗指夏氏说话不干净，顺带把未发一言的晴雯都圈在里头，变成了与长辈斤斤计较的不孝之人。 听的晴雯直打寒战，她的这个大伯母钟氏果然是不容小觑，此番话一说她竟不知怎么应对，只好硬吃下这哑巴亏。 晴雯不说话，不代表夏氏也能忍得住：“谁要你替我道歉！我又没有错，是她们顺竿子往上爬！” “够了！”柳大爷爷赶在夏氏要说出更难听的话之前制止了她。 他是看在夏氏为柳家添了两个孙子的情况下才纵容夏氏几回，可不代表他能让她像泼妇一样的站在大门口训斥柳家的其他人！ “你大伯二伯带着你的两个弟弟在酒行做生意，你一时片刻也是看不见他们了，先让孩子们进来喝口茶休息吧。”闹剧看的够多了，柳大爷爷叹息一声，吩咐面色不好的王氏去给晴雯彩云沏茶，自个儿转身进了堂屋。 柳四奶奶上前接过晴雯的包裹，先送回屋去。 柳枝是夏氏的女儿，虽然有心要帮忙，却也在娘亲威慑的眼神下放弃了，战战兢兢跟在夏氏肥胖的身躯后头走回堂屋。 钟氏更不必说，假仁假义地问了晴雯一些日常琐事便扭臀摆腰地走了。 依旧站在柳家门前的丫鬟二人组只能叹息一身，面面相觑，皆在彼此眼中看到了无奈。 第10章 俩祖孙互诉衷肠 晴雯拍了拍彩云的手，收拾好自己的情绪之后，温柔地对彩云说：“咱们还是先进去吧。” 彩云点了点头，跟在了晴雯的身后。王氏虽说面色不好看，但还是拉着晴雯的小手进了房里。 等下人将茶水送上之后，则开始问起晴雯在荣国公府当差时怎么样。晴雯笑着回答道：“一切都很好，夫人待我甚好，还劳大祖母您挂念。” 王氏一听晴雯在荣国公府过的甚好，心中更是不悦，但面色不显。还是一个劲地和晴雯套近乎，关心着她的吃穿用度。 彩云在一旁看着，若不是是一开始没有看到王氏对柳枝和晴雯态度的区别太过于明显，还真以为王氏此举是一个长辈对自己孙辈的关心。 不过还在出了先前那档子事，王氏也不太愿意和晴雯虚情假意太久。便推脱说柳府有些事情还要自己拿主意，自己可能不能再陪着晴雯叙旧了。 坐在一旁的晴雯也听出了王氏话里的意思，不过这也正好遂了她的意。免得她还要想别的法子脱身。 想到这里，晴雯便顺水推舟地说道：“大祖母您有事自然要去忙，晴雯作为晚辈，本身就是要去拜访您的。多谢大祖母的款待，下次定当到您屋子好好陪您叙叙旧。” 王氏叫来了丫鬟，吩咐她带着晴雯和彩云二人去了柳四奶奶住的地方后，便被丫鬟搀着回了房。 柳府的亭台楼阁虽说不能和荣国公府的相提并论。但构思也有巧妙之处，有绿树和盛放的芍药花作为映衬。 只是晴雯无心观赏这府里的景色。她跟着丫鬟后面，满心只想着可以快些见到自己日思夜想的奶奶。脚步也不由得加快了些。 等到了柳四奶奶屋子的门口时，晴雯还是停住了脚步，开始有些踌躇。晴雯心中暗笑自己近乡情怯，但又怕自己一见到奶奶眼泪便夺眶而出。 彩云看着此时有些犹豫的晴雯，拍了拍她的肩膀，而后善解人意地说道：“莫慌，推开这扇门，便能见到你奶奶了。我都想见她老人家了，之前你托我给她老人家捎东西的时候，她老人家亲切的很。” 晴雯收拾好自己的情绪，笑着推开了门。等她看到柳四奶奶坐在圆桌前的时候，她还是忍不住红了眼眶。 晴雯再也忍不住了，三步并作两步走地到了自己奶奶跟前，抱住了自己的奶奶。 活了两世的她此时还是和小女孩一般，将头埋在奶奶并不宽厚的肩膀里，并不像让其他人看到自己夺眶而出的泪珠。 柳四奶奶许久没有见到晴雯了，心中的想念更是不比晴雯少。要不是之前碍于柳那帮人，自己早就抱了上去，和自己的孙女哭成一团了。 如今自己的孙女扑向自己的怀里，柳奶奶搂着自己的孙女。她的手掌轻轻拍着晴雯的后背，就像十几年前自己哄着小孙女睡觉似的。 过了片刻，晴雯突然想到了彩云还在一旁，吸了吸鼻子，从奶奶的怀里起来。随后拉着彩云的手走到奶奶跟前，笑着对她说：“这是彩云，和我一起伺候王夫人的小姐妹。” 柳四奶奶之前见过彩云，亲切地拉过彩云的手，笑着说道：“我记得那个小丫头，给我送过东西来着。如今是越发水灵了。” 彩云本就喜欢柳四奶奶的慈祥，觉得甚是亲切，便和柳四奶奶开起玩笑，“要我说晴雯才是好看，就像天仙下凡似的。” 话音刚落，屋里三人都哈哈大笑。晴雯一边笑还一边捶着彩云的后背，笑骂道：“你还拿我说笑了是吧？” 彩云闪身躲着，连忙求饶说：“好姐妹，饶了我吧，就这一次，可没有下回了。” 柳四奶奶看着面前追逐打闹的小辈，拍手笑着。看着机灵的雯丫头和真心待她的彩云，她欣慰地笑了。 随后便冲着两人招了招手，“好了好了，不闹了，喝口茶歇歇吧。” 彩云看着祖孙二人脸上都有笑意，想着自己在场，祖孙二人还是不好些掏心窝子的话。喝了两口茶后就说：“奶奶、晴雯，今日舟车劳顿，我想好好歇息会。你就好好和你奶奶说说话。等过会儿我再来陪你和奶奶。” 晴雯知道她是想给自己和奶奶留些空间，让他们祖孙俩好好说说体己话的，感激地看了彩云一眼。彩云则是冲她调皮地眨了眨眼，便会柳府为她准备的客房去了。 等彩云走后，晴雯细细地打量着自己奶奶住的屋子。柳四奶奶明白孙女心中所想，便笑着宽慰道：“他们知道你在荣国公府里，对我还算不错。虽然算不上讨好巴结，但和之前相比，确实好了许多。” “奶奶，你就别安慰我了。今日我刚回来就看上这么一出好戏，他们怎么可能平日让你好过。”晴雯说着说着眼眶又红了。 柳四奶奶听了这话，对晴雯的孝心深感欣慰，笑着哄道：“你那是回来的不凑巧，夏氏正好惹恼了你大祖母。他们平常要是说什么，我就耳观鼻，鼻观心。不理他们就是了。” 晴雯看着眼前的祖母，心中暗暗下决心，一定要苦练厨艺。让奶奶日后不要再寄人篱下，看着别人的脸色过日子。 随后晴雯拿出了准备好的银子，和之前王夫人赏的那些个东西，通通放到柳四奶奶面前。笑着说道：“奶奶，你看这些个东西都是我带来孝敬给您的，您日后啊，吃穿什么的就别省着了。” 柳四奶奶看着眼前的东西，虽然心中甚是欣慰，但还是不免埋怨道：“雯丫头你光是说我不要省吃俭用。你买这么多东西，还给了我好些银子，你自己够用吗？” “奶奶你就放心吧，我服侍的夫人待我好得很，时不时会赏好些东西给我的。这些东西都是她赏给我的，你就别操心我了。”晴雯说得不错，王夫人赏的这些银子，再加上这几个月荣国公府给的例银，自己留了未来开酒楼的钱后，剩的还不少。 柳四奶奶听了这话连忙点头，随后又不放心地叮嘱道：“这主子的心思最是难猜，虽听你这么说是对你不错。但心里还是得给自己提个醒，不要恃宠而骄，忘了自己的身份才是。” 晴雯连忙点头，奶奶的话确实在理。自己正好也是这么想的。 亲人相聚的时光到底是短暂的，纵使晴雯心中对自己的奶奶千般万般的不舍，还是坐上了荣国公府的马车。 晴雯掀起了帘子，看着奶奶冲自己挥手的身影离自己越来越远，最后消失在了自己的视线里。 她这才放下了帘子，抹了抹脸上的泪珠。坐在她身边的彩云明白她的心思，但也不知该如何劝心思细腻的晴雯，最后只能拍了拍她的手给予她安慰。 第11章 晴雯学艺之路 回了荣国公府，晴雯就先去了王夫人的房里请安。 王夫人端坐在主位上，笑着晴雯，“老人家的身子骨可好？” 晴雯跪在地上恭恭敬敬地回答道：“多谢夫人的关心，奶奶的身子骨如今也还算硬朗。奶奶听说我伺候的是前几年救助村上的大善人，叮嘱我一定要好好侍奉在夫人左右。” “好孩子。起来说话吧。”王夫人笑着说道，晴雯便恭恭敬敬地站在一旁。 此时王夫人屋里的侍女端来了一个托盘。晴雯看得真切，那是一件孩童的衣服，只是中间破了一个大洞，王夫人看来是想让自己修补衣服的。 晴雯想的不错，王夫人拿起托盘里的衣服说道：“我家宝玉正是顽劣的年纪，好好的一件袍子不知道怎么破了一个大洞。我让屋里的丫鬟嬷嬷缝补了，但不甚满意，你看看你能补好吗？” 晴雯从王夫人手中接过了衣服看了看，对于这具身体的主人来说确实不难。要说王夫人不满意只怕是她们没有顺着花纹补，让人看着不大舒服罢了。 晴雯将衣服整整齐齐叠好，放回托盘里，“夫人放心，定能补的和之前一样，让旁人看不出痕迹。” 王夫人便让她回了屋，先将这衣服补好，若是有什么活就先让旁人做了去。 晴雯端着托盘回了屋里，看着这用料上乘，做工精美的衣服，心里暗暗感叹着富贵人家的奢华。 而后不知怎么，又突然想起自己之前读红楼时看到晴雯就在病中为宝玉补孔雀裘，而后一直缠绵病榻。最后被赶出荣国公府后有在榻上熬得油尽灯枯而死。 也不知道晴雯有这一双巧手究竟是福还是祸。想到这里晴雯不由地谈了一口气。 刚进屋的彩云以为是晴雯又想家了，便走过去安慰道：“可是有想家了，像我们这些离家来当丫鬟的都会有这一步，慢慢会习惯的。” 晴雯这才回过神来，暗笑自己什么时候也变得多愁善感。既来之，则安之。她宋晴雯相信，自己一定可以改变她的命运的。 晴雯拍了拍搭在彩云肩上的手，笑着对彩云，更像是对自己说：“放心，我会好起来的。” 彩云点了点头，又看到了桌上的衣服，拿起衣服好奇地问道：“这就是夫人要你缝补的衣服吧，真羡慕你有这么好的手艺。” 晴雯只能冲她笑笑，其实她还是有点不大习惯自己像是被强迫一样，做着重复而机械的动作。 她更想王夫人可以把自己分配到厨房去做事，这样一来自己便可以多些时间和自己的师父学习手艺了。 到时候将师父的手艺钻研透了，再加上自己现代的厨艺打底子。若有幸能将二者融会贯通，自己酒楼的生意那肯定就不用发愁了。 想到这里，晴雯还是颇为无奈的摇了摇头，拿起篓子的针线开始缝补起来。 “对了，夫人说你的活计让旁人给你做了。” 晴雯赶忙说道：“我一会儿就能补完的，无需旁人帮忙的，你叫那个替我干活的姐妹放着，我自己来便好。” 之前晴雯为王夫人做燕鸟归巢的时候，也是王夫人吩咐将晴雯的活分给了其他人做。那个时候丫鬟们“特别”的眼光就让她有些难受。 若是这一次又让别人代做了，久而久之就会有人心里不舒服了。她不想自己在荣国公府做丫鬟处处得罪人，所以还是打算自己吃点苦，自己将规定的活做完。 等晴雯将袍子补好，送回王夫人的屋子里。这才急匆匆地去院子里做自己的活去了。 王夫人看着步履有些匆忙的晴雯，感到颇为奇怪，便问身边的金钏儿，“这急匆匆的是要去哪？” “回夫人的话，她是要赶回去做事。” 王夫人一听，更觉得奇怪了。明明自己已经交代了其他人帮晴雯把事做了，难道自己说话不管用了。 想到这里，王夫人便沉下了脸，又问金钏儿，“怎么我说的话还不管用了，这些个小蹄子才多大，就学会暗地里违背了主子不成？” 金钏儿连忙说道：“夫人息怒，奴婢今日路过听到彩云说是晴雯让她们不要帮自己做事，说等她忙完了自己做事。” 王夫人脸色这才好转，而后拿起衣服看了看。 “可真是一双巧手，换了旁人根本看不出来。”玉钏儿的语气里皆是惊讶和赞叹。 王夫人摸着晴雯修补的地方，也是不住地赞叹道：“这孩子果真是有一双巧手，我若不是记得破的地方在哪里，估计也以为这是件新的。” 金钏儿此时却突然问王夫人，“夫人，奴婢有些不大明白，您为何要晴雯补这件袍子？” 要说金钏儿有这样的疑惑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毕竟荣国公府家大业大，少爷又是掌上明珠，这种衣服少说都有几十件。夫人根本不可能会在意这一件衣服。 更奇怪的是一开始让丫鬟补了不满意，夫人也不让专门做针线的丫鬟去补。而是留着等晴雯回来让她去补。 王夫人不咸不淡的看了她一眼，平静的眼神也看不出喜怒，却让金钏儿有些后背发凉。 金钏儿跟着王夫人多年，她自知失言，连忙跪下讨饶道：“是奴婢多嘴，请夫人责罚。” 王夫人也不愿意多说，只是丢下一句罢了，日后切莫再犯。便让玉钏儿扶着自己进了里屋。 王夫人为何特意留着给晴雯补，也确实是有自己的想法。 看着这次晴雯补的衣服，发现她是顺着这个花纹去补。虽是小事，但也能看出她的心细。 她瞧着这姑娘的容貌也不是一副狐媚像，长相虽不算什么出挑，但看着模样也算是端正。若是她能去伺候宝玉便是最好不过了，看来下次找个什么机会问问她的意思。 晴雯不知道，自己竟然稀里糊涂地就通过了王夫人的测试，还想要让她去伺候宝玉。 此时晴雯正在去院里找自己的师父学习做菜。 她今日算是做活耽误了一小会儿，一路上紧赶慢赶才没有迟到。等她到了灶房里，发现里面的人都是忙得热火朝天的。 等她找到自己的师父的时候，以为自己的师父要教自己做什么菜。却不想陈大娘将菜刀递给自己，用手指了指案板旁边的菜，“今日你就把这些菜都切了吧。” 晴雯虽说做好了心里准备，但还是不免有些失落。不过她也算活了两世的人了，并不把失落摆在脸上。 倒是陈大娘在她一言不发地切着东西的时候问：“时不时以为今天就来交你做菜了？结果你一来就是叫你切菜来了，是不是心里不舒服？” 晴雯听了陈大娘这么说，生怕她误会，赶忙解释道：“怎么会，师父叫我切菜自然是有师父的道理，我这个做徒弟的，自然是师父怎么说我听着就好。” 晴雯的话像是讨好了陈大娘，脸上有了些许笑意，但还是略带严肃地说：“古人都说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你师父当年学做菜可是从磨刀开始，然后是给厨房的大师傅打下手。等我真正开始做菜都几年过去了。” “你上次做的那个蛋炒饭，我能看出来你是有些底子的。你要是好好学，就一定能出师。你拜师的时候我就说过，你要是跟着我好好学，我一定会倾囊相授的。” 晴雯听到这话，心里觉得暖暖的。她知道这是师父得给自己的考验，更是师父让自己打好基础。 因为晴雯前世就是厨师，刀工自然是没话说的。简单的比如直切、滚切；难的比如拉切、推刀片都不在话下。 只是在土豆切丝的时候，晴雯有些犯愁了。之前是在现代，用的都是刨丝的工具。可如今师父要求的是晴雯用菜刀切丝。 等晴雯切丝的速度明显变缓的时候，陈大娘便发话了：“看你的刀法不错，应该是之前有练过吧。只是你切丝的时候还是慢了些，得再练练。你把刀给我，我来且给你看看。” 晴雯将刀递给了陈大娘，便在一旁目不转睛地看着陈大娘切丝。 她看着陈大娘麻利地将圆滚滚的土豆切成薄薄的一片，将土豆片码好后又切成细长的丝。 不仅动作让人干净利索，就连刀和案板接触的声音都是极好听的。这声音若是细听，还能听出一种音律感。 晴雯暗暗惊叹，再一次告诉自己莫要看轻了古代人，自己还是要多加的学习。就单说这厨艺里头的刀工，自己和师父一比，还是差得远呢。 “要不是今日忙，我一定要让你看看这刀工。若是日后你能学成这般模样，你日后就是到了皇宫里的御膳房做御厨都没问题。”陈大娘说完，将刀又递给了晴雯，让晴雯多加练习。 等到晴雯将自己面前的菜全部切完，一个时辰也就到了。看到师父忙碌的身影，晴雯便也不再打扰。只是和师父打了招呼，便回到王夫人的院子去了。 第12章 初见绛珠草 等晴雯回了王夫人的院子，看到屋里喝着茶的彩云，快步走过去。一边揉着有些酸胀的手臂，一边和彩云说：“快来给我倒杯茶，我现在可是又渴又累。” 看着晴雯一副累得不轻的样子，彩云连忙倒水，递给晴雯。看着晴雯一直在揉着手臂，奇怪地问道：“这是怎么了？你不是去学艺了吗？怎么感觉你这是去做苦工了。” 晴雯心想：自己虽然是活了两世的人了，但自己这副身体却还是九岁。让一个九岁的孩童一直切菜切了一个时辰，手臂酸胀还是正常的。 等晴雯将杯中的茶一饮而尽，顺了顺气，这才开始和彩云说道：“我确实是学艺去了，师父让我切菜。” 彩云为晴雯的杯子里又续上了一杯茶，听了晴雯的话，有些惊讶地问道：“什么？你这是去学切菜？” “师父这是想让我先学好基本功。你想想我又不可能专门去学如何炒菜啊，你说是不是？” “理是这个理，但是你说她既然能收你为徒，你肯定也是之前学过些的吧，怎么还让你从头学起？”彩云想了想晴雯的话，觉得她说的话也确实在理，但还是忍不住将自己心中的疑惑说了出来。 晴雯听了这话，忍不住笑了出来，曲了手指不轻不重地敲了敲彩云的额头，“你不知道拜师之后的一段时间，师父都会让徒弟先从杂事开始做起，一是为了给徒弟打好基础，二是看看徒弟的恒心和毅力。” “我相信师父这么做一定有她的道理。”晴雯坚定地对彩云说到。 彩云看着晴雯坚定的脸，点了点头，“我也相信你不会信错人的。”她看着晴雯在捏着手臂，便也帮着晴雯放松手臂。 “对了，我今天看灶房里的人都在忙得脚不沾地。每个人都恨不得各个都能生出三头六臂的，这是为什么？” 彩云想了想，便说道：“是老太太的外孙女来了，老太太便让夫人和小姐们一起去吃饭，灶房里自然是忙了。” 晴雯这下明白了，原来是林黛玉林妹妹来贾府了。 说起林黛玉，晴雯止不住在心里摇头叹息。之前读原著，就觉得林黛玉冰雪聪明，那可是出口成章的大才女。只可惜慧极必伤，情深不寿。最后竟然落了个郁结而死的凄惨下场。 在晴雯看来，林黛玉本就是生性多疑。小小年纪又是父母双亡，寄人篱下更是让她比旁人更容易想东想西的。 他们都觉得林黛玉是身体不好，体弱多病。也会有人觉得，林黛玉这一生就是绛珠仙草为神瑛侍者还上一世的泪。 但晴雯不太相信这种说法，而且让她用一个现代人的眼光来看，就是黛玉的多愁善感，以及其他人对她有意无意的伤害导致的。 想到这里，晴雯便在心里想，既然黛玉来了，自己便一定要想方设法让宝玉少接近黛玉。虽说宝玉左一句好妹妹，又一句好妹妹的，而且平日看起来最是为黛玉着想，但实际上伤她最狠、最深的就是贾宝玉。 晴雯正在想着自己的事，突然手臂上的疼痛将她从沉思中拉回现实。她的手臂猛地一缩，又被彩云抓住。 晴雯一抬头，这才看到彩云一副忍俊不禁的样子。 晴雯佯怒道：“你这是干什么？明知道我手臂酸。” “你也是知道疼啊，我就是看你自从听我说了老太太的外孙女来了之后，你便一直发着呆。我以为你这是去游仙境了，便想着掐你一把，看看能不能把你叫回来。” 晴雯默默地想仙境不知道有没有，但这太虚幻境的确是有。只是我就没有贾宝玉的福气去看看这太虚幻境罢了。 “来来来。”彩云一副兴奋的样子，“我来和你说说这位林小姐。” 晴雯连忙做了一个小点声的手势，起身去走到窗外，看看周围有没有其他的人。而后又关了门窗，走到桌前，才示意让彩云小点声音说话。 彩云满不在乎地说：“你莫要这么谨慎，夫人今日也去了老太太那。带了随身的丫鬟，咱们房里其他的小丫鬟早就不知道躲到哪里去偷懒了，一时半会的不会回来。” “但终究还是得谨慎些，都说隔墙有耳。咱们在这荣国公府的大宅子里，还是避着些的好，若是让旁人听见了，可就落了把柄了。” 彩云还是点了点头，而后压低声音对晴雯说：“我也是听旁人说的，咱们老太太的外孙女，是老太太疼爱的女儿生的，只是老太太的女儿去世了。老太太又心疼孙女，和林姑爷说了几次，还是将自己的外孙女接到身边来了。” 晴雯其实都知道这些，但为了不想费劲心思去想理由，来和别人解释自己是怎么知道这些的。还是耐心地听着，是不是还点头附和一下。 第二天清晨，晴雯正在王夫人房里洒扫。突然被王夫人叫了过去。 王夫人坐在椅子上，轻抿了一口茶水，“晴雯，林小姐如今住在老太太那里。你去把这些衣服给林小姐送去把。昨儿的事便和她说莫要自责伤身。唉，她也是个可怜的孩子。” “是，奴婢知道了。”晴雯明白林黛玉此时正在为自己害的宝玉摔玉这件事而自责。 晴雯端着衣服到了贾母住的地方，和丫鬟说明了来意之后。便跟着丫鬟来到了林黛玉的房门口，晴雯笑了笑表示对丫鬟的感谢，便敲了敲门。 开门的那人一脸的孩子气，晴雯想了想，觉得应该是林黛玉从苏州带来的丫鬟雪雁。 晴雯冲她笑了笑，说道：“我是王夫人屋里的丫鬟，奉了夫人之命，特意来给林小姐送我们夫人为小姐准备的衣服。” 雪雁连忙将她带进屋里，晴雯看了一眼坐在床边上的人，只是帷幔挡着，让人看的不大真切。 晴雯怕黛玉觉得自己失了礼数，便连忙低下头，将托盘高高举起，朗声道：“林姑娘，我们夫人特意为您备了些衣物，托我给您送来。” 一位嬷嬷将黛玉扶到桌边坐下，晴雯这才看清了黛玉的模样。的确是曹公所写的模样，尤其是那眉眼，真是似蹙非蹙，似喜非喜。 林黛玉礼貌地笑着说道：“你可是舅母房里的？雪雁，看茶。你过来坐。”或许是因为晴雯合眼缘，黛玉便让晴雯也同自己一起坐着。 晴雯连忙推脱道：“林小姐，这使不得。我就是来送衣服罢了，等会便要回去的。” 黛玉看晴雯百般推脱便也没有坚持，摸着这些衣服，笑着对晴雯说道：“那你便替我谢过舅母的好意，感谢舅母还能为我想着这些。” 晴雯点头称是，而后看着黛玉有烦心事的样子，便开口问道：“奴才斗胆，问问林小姐可是有什么烦心事。” 林黛玉听了，叹了口气，但还是低头沉默不语。 一旁的嬷嬷嘴快，看着晴雯一副好人模样，又愿意开导黛玉，便赶忙说：“是宝二爷问了我们姑娘可否有玉，我们姑娘如实答了没有。却不想宝二爷摔了玉，我们姑娘觉得此事因他而起，正在自责呢。” 晴雯听了这话，赶忙劝慰道：“林姑娘，你莫要多想。这事与姑娘无关，我们夫人还嘱咐我，要我转告您这件事情你莫要多想。” 等晴雯从黛玉房里出来，看了看四四方方的天空。想着自己的能力终究有限，就比如自己根本无法阻止昨天晚上宝玉摔玉，让黛玉暗自垂泪许久。 但过了一会儿，生性开朗的晴雯有相通了，自己就算是再想，再努力，也做不了自己能力范围内的事情。看来日后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等自己做完了手里的活，晴雯便跑去了灶房找自己的师父。 今日不像昨日一样忙碌，案板边上也没有昨天那么多菜。 倒是案板上放了块豆腐。晴雯看着豆腐，心中有些疑惑，想着难不成师父要教自己做小葱拌豆腐。 等晴雯来到案板前，陈大娘带着分关切地问道：“昨日切了这么多的菜，手臂可是酸了？” “多谢师父关心，就这点小活，徒儿不累的。” 晴雯笑着回答，但心里还是觉得自己九岁的身子骨确实让自己没有办法更好的发挥，更重要的是自己虽说是在荣国公府里当丫鬟，但都是做些小活，或是帮主子绣绣花，体力确实不大好。 陈大娘便也没有多说什么，而是拿起案板上的豆腐。她先是将豆腐的边边角角切了，让豆腐成为一个标标准准的正方形。 随后将刀上占了水，先用抖刀法抖片，而后又用大拇指顶住刀尖细细的切，整个过程一气呵成。 随后又用相同的方法切了香菇和冬笋。将豆腐丝、香菇丝和冬笋丝一齐到了汤里。用汤勺轻轻地将汤旋转起来。豆腐丝便像在锅里开了花一般。 虽然晴雯很早之前就知道这道菜叫文思豆腐，但还是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看着人做。等汤出锅后，陈大娘看着一旁目瞪口呆的晴雯说道：“还得练才行啊。” 等到晴雯学完厨艺后，回到院子，发现院门口东张西望的彩云。不等她走到院子门口，彩云便赶忙走到她跟前来，对她说夫人找她，一边说还一边拉着晴雯往屋里跑去。 晴雯顿时心里产生了不大好的预感。 第13章 终是难逃绛云轩 和彩云一路小跑到了王夫人的屋门口，彩云拍了拍背示意她进去后便走了。 晴雯忐忑不安地走进屋子里，看着王夫人在闭目养神，只有金钏儿蹲在夫人面前为她捶腿。 等她走到王夫人面前站定，王夫人施施然睁开了眼睛。她先是使了个眼神让金钏儿出去，而后便一直不说话，只是上下打量着晴雯。 晴雯暗道不妙，这是有什么事情竟然连夫人的贴身丫鬟也支使了出去。 但眼看王夫人一言不发，晴雯大着胆子先开口问道：“夫人唤晴雯来可是有什么要紧事？” “你知道我有个通天的小泼皮，从小养在老祖宗那里。要说平日里有多顽劣，你也是知道的。” 晴雯并没有想到王夫人会毫无征兆地就和自己说这些。她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也就傻愣愣地站在一旁尴尬地笑着。 王夫人也不打算晴雯回答什么，喝了口茶，继续说道：“他从小就养在老祖宗那，每每我想管教他，他都先是往老祖宗怀里一倒，老祖宗便在不舍得让我说他，还会一直护着他。”说到这里，王夫人颇为无奈地摇了摇头。 晴雯心想这不就是传说中的隔代亲吗，只不过若是寻常人家倒还好。只可惜在这荣国公府，向来都是贾母说一，旁人都不敢说二的。 贾母疼爱孙子，贾宝玉他又会撒娇。王夫人管不了贾宝玉倒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只是王夫人叫她过来和她说这些，不会是要让她去管宝玉吧？ 想到这里，晴雯在心里默默祈祷上苍，希望王夫人千万不要把自己调到贾宝玉那里去，毕竟珍爱生命，远离宝玉！ “平日里我也管不着他，他身边的侍女袭人也都是老祖宗的人。你是我的人，我想让你去伺候宝玉，平日里若是能管管他，也算是让我放点心。” 多说怕什么就来什么，晴雯这下算是信了。本以为初入府的时候，自己主动选择了王夫人就能避开宝玉，难不成兜兜转转，自己还是免不了成为宝玉的丫头？ “夫人你可真是会说笑，我大字不识一个，也没有读过什么书，哪里敢去管着宝二爷。”虽说自己忤逆主子，若是惹了主子不高兴，还会被逐出府去。但晴雯还是选择婉转地将自己的意思告诉王夫人。 王夫人听了晴雯的话，笑着说道：“你要是平日里能拘着他，能够让他行为别那么骄纵。我就阿弥陀佛了。” 眼看着晴雯还想说些什么，王夫人抢在她之前说道：“你平日里干活也勤快，只是就在我这绣绣花什么的，终究是大材小用了。去了宝玉那，怎么也能比跟着我要好些。” 这话说的客气，但任谁也能听出来，荣国公府里多你一个不多，少你一个不少。若是你不愿意去宝玉那，便收拾包袱回家吧。 晴雯还想着跟着自己的师父好好学厨艺，况且自己羽翼未丰。若是现在出去，还得连累奶奶和自己过着清贫的生活，根本不能改变什么。 晴雯此时脸色煞白，连忙跪下，“夫人，晴雯只想好好伺候夫人，为夫人当牛做马只愿报答夫人的恩情。” 王夫人也觉得自己之前的话有些重了，便笑着对晴雯说：“无需你当牛做马，你要是能好好伺候宝玉，便是解了我心中最大的烦恼。” 话说到了这个份上，晴雯也只能答应了。 王夫人看着很高兴的样子，伸手扶起仍旧跪在地上的晴雯，笑着对晴雯说道：“彩云也会同你一起去，回去收拾收拾吧。” 晴雯整理好了自己的情绪之后才回到了屋里，看到在桌子前等着自己的彩云。 彩云看着晴雯进屋，蹦蹦跳跳地来到晴雯身边，笑着对她说道：“想不想咱们真是有缘分，居然还能一起去宝二爷那。“ 面对开心的彩云，晴雯只能提起精神笑了笑。 等梳洗一番之后，晴雯躺在床上。窗户没有关严，从晴雯那个角度，正好能看到高悬在黑色天幕的明月。 只有在深夜，晴雯再能卸下白日里的从容和淡定。此时的她看着月亮，脑子里浮现了一句月是故乡明。她突然很想念自己曾经生活过的现代，那个如今只能被她称为故乡的地方。 晴雯东想西想，也不知怎么就睡着了。第二天起了个大早，收拾了自己的东西，由金钏儿带着去了绛云轩。 或许是前一日王夫人派人来交代过的缘故。这一次绛云轩倒是不想晴雯上一次去的那般乌烟瘴气。 金钏儿刚到门口，媚人便迎了上来。宝玉房里的丫鬟都站成一排，等着金钏儿带来夫人的话。 “夫人吩咐了，这两个丫头一个叫晴雯，一个叫秋月。是夫人派来伺候宝二爷的。如今这话也带到了，我便先走了。” 或许是因为金钏儿是夫人身边能说得上话的丫头，秋纹见她要走，连忙挽留，“姐姐不如喝杯茶再走吧？” “多谢好意，只是我还要去和夫人复命。夫人也交代了，要好生伺候宝二爷。” 众人点头称是，金钏儿也不做停留，匆匆回了王夫人那里。 见金钏儿一走，袭人便到晴雯身边。一边带着晴雯和彩云去了她们的房间，一边笑着和她们说在这绛云轩应当做些什么事情。 等晴雯将自己的东西都收拾好了，便打了盆水按照袭人的吩咐开始擦拭宝玉的书房。 和她一起洒扫的还有媚人。和晴雯这边认认真真洒扫不同，媚人做事倒是有些漫不经心的。 晴雯觉得好笑，这还是当时和自己在绛云轩门口争得面红耳赤的姑娘，怎么做起事来却是有气无力的。 晴雯也没有再她，将门窗擦好之后，便走向一旁的书架。 “哟，这是你该打扫的地方吗？万一你失手打碎了个花瓶，你自己倒霉也就罢了，可别我也被你连累了。”正当晴雯打算擦书架时，媚人阴阳怪气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晴雯没有说话，开始擦桌子。媚人看着晴雯完全把自己当空气的样子，气得将抹布扔到水盆里。只是晴雯还是一言不发地擦着面前的桌子，根本不搭理媚人。 倒是媚人被溅上来的水弄脏了衣裳，气得一跳脚自己走了。对于媚人来说，这梁子算是结下了。 这一日晴雯照例是做好了自己手里的活计，便跑去灶房找师父学艺。 等她学完厨艺之后，却在绛云轩门口见到了一日未归的宝二爷。 “晴雯妹妹？” 晴雯吓了一跳，赶忙转身，这才看到贾宝玉在自己身后，连忙行礼，“原来是宝二爷。” 宝玉笑着摆了摆手，“怎么又叫起宝二爷了。不是说好了，唤我宝玉便是。” 第二天晴雯被安排给院里的花花草草浇水，还要去打扫屋子，被分配到比昨天多了三四倍的活。晴雯知道是媚人因为昨天的事，故意报复自己。 等到晴雯给院里的花草浇水的时候，宝玉和茜雪、媚人这几个丫头正在院里玩牌。 晴雯看着宝玉那纨绔子弟的样子颇为头疼。看着阵势，她明白了，这已经不是一次两次这么玩了，只是平日里没有人告到贾母和王夫人那里去罢了。 “二爷，我不管，你这回可算是输了，还不拿银子出来。”媚人骄纵地冲宝玉说着话，还将手掌伸到宝玉面前。 连晴雯这个在一旁看着的人都知道，明明是媚人换牌耍赖。晴雯在心里暗暗发笑，觉得媚人就是出老千也出的太没有水平了吧。这不明摆的是找宝玉要钱嘛，想不到在宝二爷身边伺候，还是见有油水的美差。 只是宝玉还真的掏出钱袋，将一块银子给了出去。 宝玉看着晴雯就在离自己不远的地方做事，便挥手招呼晴雯道：“晴雯妹妹，来一起玩玩吧。” 晴雯阴沉这脸走到牌桌前，看着媚人得意地脸。一把就把木桌掀翻。 一时间媚人愣住了。倒是一旁的茜雪对她发脾气，“你个不长眼的，仗着宝二爷喊一句晴雯妹妹可就是要为所欲为了不成？” 晴雯直视茜雪，“我确实不长眼，冲撞了少爷和各位‘小姐们’玩牌，我罪该万死。不如你们把我带去夫人那里，是打是罚任凭夫人处置。” “只是你们带着宝二爷玩牌，这是让他玩物丧志，带坏了荣国公府的少爷，你们有几个脑袋可以掉的？更何况像刚才这样讨宝二爷银钱的事，应该是每次都会有吧。你们这算什么？恃宠而骄吗？” 她们这下才愣住了，若是真被晴雯捅去夫人那里，任凭宝二爷在护着她们也是无济于事。就算宝二爷求情有用，那也是死罪难免，可到底活罪难逃啊。 看着仍旧不说话的宝玉，晴雯叹了口气，语重心长地说道“无论如何，还是要多用些时间去读书的，这样老爷就算来查你的功课，你也能对答如流。” 说完，而不管别人，自己一人去做刚刚还没有做完的事情。 第14章 晴雯帐中初立威 自从上一次晴雯将宝玉的牌桌掀翻之后，媚儿她们倒是不敢再撺掇宝玉玩牌了。但晴雯和彩云两个人在绛云轩的日子自此之后便有些难过了。 晴雯被秋纹安排去干重活，不远处的媚人看着晴雯的身影。她那双本该是天真无邪的眼睛此时充满了恨意，让人望了一眼，便心生恐惧。 这几日相处，媚人发现宝玉对她却甚是关心。虽说宝玉平日里对她们也是有求必应，但媚人总觉得宝玉对晴雯总是要多关注几分的。 她原本想着的是宝玉能够去夫人那里求求情，让她再重新会夫人身边伺候。可是如今看宝玉若是在绛云轩时不时就是晴雯妹妹长，晴雯妹妹短的。 上次晴雯说要他在学业上多用些功，宝玉居然真的在闲暇时拿起书看。要知道之前就是袭人姐姐劝她，她也断不肯拿起书的，被念叨烦了，还是要耍小性子的。 媚人想到这里越想越生气，看着晴雯有些乏了，直起身子锤了捶腰，立刻阴阳怪气地说道：“怎么，这是就累了？若是这千金大小姐的命可就别在这做丫鬟了不是？” 晴雯不用转身便知道她脸上定满是轻蔑，不过晴雯也算是活了两世的人了。她也明白，毕竟自己之前做的可是挡人财路的事。 若是没有妨碍她做自己想做的事，她也不会理会媚人。只不过这与她偶尔看不惯媚人也会回两句嘴并不冲突，“这是哪里的话，我可是指着每月的月钱过日子的，哪里能和您一样。” “你，你……”媚人被气得满脸通红，可有不想晴雯一般伶牙俐齿，只能怒道：“记得把屋子都打扫一遍，晌午之前打扫完，若没打扫完，可不能吃饭的。” 晴雯不在意地笑了笑，手中的动作不停。等她好不容易全部打扫完之后，回到丫鬟们吃饭的饭厅，发现她们已经将饭吃完了，连一点剩饭剩菜也没有留下。 晴雯看着只剩下空盘子的桌子，无奈的叹了口气。 这个时候彩云偷偷踱步到晴雯身后，拍了拍晴雯的后背。 “啊！”晴雯一声惊呼，被眼疾手快地彩云捂住了嘴。彩云冲着晴雯比了个手势，随后拉着晴雯走到自己地房里。 晴雯被彩云拉着偷偷摸摸地走到房里，又看着彩云从一个不让人察觉的地方拿出了几个馒头和一点之前她给的咸菜。 “这是？” 彩云看着晴雯满头雾水的样子，便对她解释道：“我见你吃午饭了你都没有来，媚人还叫我们把没吃完的饭菜都倒干净，我就知道她没安好心，我就先拿了几个馒头。” “我就知道，是有人刻意的。我还在想呢，之前只有人告诉我主子没吃完的东西会被处理了。和着这不仅是整了我，还让自己当了一回小姐。”晴雯一边往嘴里塞着馒头，一边和彩云调侃。 彩云听了这话，连忙让晴雯小点声，“你之前还告诉我什么叫做隔墙有耳的呢，怎么如今反倒是议论起主子来了？” 晴雯心里满不在意地笑了笑，她告诉彩云的是不要妄议主子的事，免得主子责罚。看这样子彩云也算是将自己的话放在心上了。 这样也好，绛云轩的丫鬟一个个看上去都不好惹。自己现在也没有办法有足够的能力护住彩云，小心谨慎些总是没有坏处的。 晴雯这样想着，便对彩云点点头，露出娇憨的表情笑着说道：“我这不是忘了吗，多谢提醒。” 晴雯不想自己在房里待的太久，被她们猜出彩云会偷偷留东西给自己，日后针对彩云。便匆匆将馒头塞进嘴里后出去做事了。 等把活干完，晴雯又马不停蹄地去了师父那里。今天师父教的东西不少，晴雯便自己在小厨房里实践了一下。 她向来是很沉浸在自己做的是里面的是，所以等她回绛云轩的时候已经很晚了。 在绛云轩门口，她突然发现了水井的旁边又动静。走近一看，原来是彩云正埋着头洗衣服。 “彩云，这是什么时辰了，怎么还在洗衣服？活没有干完吗？”晴雯看着彩云觉得奇怪，之前也没有见过彩云做事到这么晚的时候。 “没，没有。”彩云有些躲躲闪闪的，更是让晴雯有些疑心了。 晴雯看了看盆里的衣服，发现根本不是贾宝玉的衣物，倒是更像姑娘家的。她蹲下身，开口问到：“你这是给谁洗衣服？” 在晴雯再三询问之下，彩云才支支吾吾地告诉她，这些衣服都是媚人和茜雪她们要她洗的。说她要是不洗，便要把她赶回去，让晴雯去做洗衣的粗使丫鬟。 “去哪里我是真的无所谓的，我就不想你去做粗使丫鬟。”彩云说着说着，眼泪就掉了下来。 晴雯抹了抹彩玉脸上的泪，心里觉得暖暖的，笑着对说道：“好了，你别信她们的话，我带你去找她们，老娘今天还非得出这口恶气。” 说完便端着衣服带着彩云去了媚人她们的住处。 晴雯先是颇为客气地敲了敲门，里面传来媚人的声音，“这衣服可洗完了？” 等她开门，却看着面色阴沉的晴雯。晴雯见媚人出来了，便一把将盆摔在了地上。尚未拧干的衣服沾上了地上的土，变成土黏在了衣服上。 媚人见状，连忙怒斥道：“你个不长眼的东西，你知不知道你这是做什么？” 面对媚人的大喊大叫，晴雯并不害怕，挑了挑眉，“你再这样大喊大叫，若是找来了宝二爷，我可真像让他看看你这副模样。” “我告诉你，你平日里如何对我，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罢了。可是你这么对彩云，可就别怪我和你们撕破脸皮，到时候咱们就都别好过了。” 晴雯看着秋纹她们都出来了，也没有半分要住嘴的意思，而是继续冲媚人说道：“我知道你敢这么做，不仅是因为彩云好说话，更是因为背后有人为你撑腰吧。” 说罢，媚人脸色变得煞白。晴雯冲着众人扫了一眼，发现变了脸色的还有秋纹。 晴雯心下了然，转而笑着对媚人说道：“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我之前这么做也是为了大家好。若是你们被旁人发现了，告到老爷太太那里去，全部的人都要被你们连累。” “你们都好好想想吧。”晴雯扔下了轻飘飘的一句话，不顾旁人的反应拉着彩云就走了。 第15章 宝玉示好 晴雯气冲冲地将彩云拉回屋子。彩云看着晴雯怒气冲冲的脸，彩云连忙安抚道：“好了好了，她们也就是叫我洗这一次衣服。” “她们那是看你好欺负，你就应该强硬一些的。你这样只会让他们得寸进尺。” “唉，我这不就是想着她们要是真把你弄去做洗衣的粗使丫鬟去了，这可怎么办呐。”彩云忧心忡忡的样子，让晴雯心头一暖。算上上一世，还从来没有人像外婆和奶奶一般为自己考虑。 晴雯将身子向前倾，笑着抱住了彩云，在她耳边轻声说：“彩云，除了奶奶，你是第一个这般关心我的人。” 彩云愣了愣，过了好久才回过神来，伸手拥住了晴雯，“你对我也是极好的，平日里有什么吃的也会留给我。我虽是进荣国公府当奴才，可是哪里知道当奴才的也有瞧不起人的，也会欺负人的。” “你还是第一个让我感觉到温暖的，我可不想你这么一双会刺绣的纤纤玉手去洗衣服做重活，弄得满手老茧的。”说着，眼里又有了泪光。晴雯看着彩云，心里既是感动，也为她的善良而感到心疼。 不过好在，经历了晴雯这么一闹，她们都收敛了许多。这几日既没有和之前一样把重活累活都给她们干，也没有刻意去为难她们。 这一天，晴雯和往常一样在书房洒扫。洒扫到一半的时候，宝玉突然进来了。 他看到是晴雯进来了，连忙走近，开心地问道：“晴雯妹妹可是累了，若是累了便坐下来喝杯茶水吧，无妨的。” 晴雯不想和宝玉多说话，只是加快了手里的动作，“宝二爷真是说笑了，晴雯就是修了八辈子的福分，也担不起宝二爷的一句妹妹。” “不是说好了，你唤我宝玉，我便不叫你观音妹妹的吗？前几次见了我还是喊得宝二爷，如今就我们两人，怎么就不能唤一句宝玉呢。”宝玉皱了皱眉，端起茶像是赌气一般牛饮了一口。 “是是是，宝玉宝玉。”晴雯赶紧喊了两句。她知晓宝玉有些痴病，若是自己此时不喊，只怕还会一直念叨下去。 她之前喊宝二爷是因为自己毕竟才来绛云轩不久，在媚人她们面前直接叫宝玉，怕她们多想。只是让她没有想到的是，宝玉居然记了好些日子。 “你家中可还有什么兄弟姐妹？”宝玉难得能和晴雯共处一屋，便找些事情来聊。 晴雯听到这话，脸上浮现了些许忧愁，“一母同胞兄弟姐妹倒是没有，就是有个奶奶一直待我甚是亲厚。剩下的那一大家子亲戚，不提也罢，都是些爱闹的。” 一旁的宝玉见晴雯脸上有了些许忧愁，便自知失言，叹了口气。 晴雯看着他故作老成的样子，扑哧笑出一声，“又不是你经历的事，怎么你反倒还叹起起来。” “就是觉得可惜，这般容貌却从小生这乌烟瘴气的家里。实属有些可惜。” 晴雯最是烦他这副模样，“这有什么，他们闹他们的，我自己过我自己的。他们如何富贵与我不相干，我就是在落魄也无需他们管。” 晴雯曲手轻点了点书桌，笑着说道：“宝二爷，如今正是大好时光，别为我哀声叹气了。还是趁这时光好好读读书吧。”说罢，端着盆子离开了书房。 贾宝玉看着晴雯的背影，突然想起前不久师父将周敦颐先生的《爱莲说》。他还记得教书先生着重讲的那句“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如今想来，用在眼前这个长相如同观音一般的妹妹身上，是最合适不过了。 等晴雯做完手里的活回到房里，刚休息了不久。抬头瞧见了茜雪黑着脸走到桌前。晴雯觉得奇怪，但也不说话。 她看着茜雪黑着脸将碟子重重往桌上一放，只是说了句这是宝二爷赏的，就立马转身走了。 晴雯看了看碟子里的东西，原来是干果儿。她哑然失笑，想着这宝玉还和王夫人真是有些相像，旁的不说，就是这赏人赏的都是干果儿。不过如今她也知道了，这里不比现代，有些东西还真是想吃也吃不着。说不定有的平民百姓这辈子也难见着一回。 上次她记得彩云很喜欢吃这些干果儿，便拿了个小罐子给彩云留了一半。剩下的一半则是留着等会学艺的时候给师父带去。 晴雯今日去灶房的时候，看着陈大娘正在忙活。她便在一旁安安静静地看着陈大娘做事，心中也在默默记住这些步骤。 等陈大娘忙完，晴雯连忙上前，掏出怀里的纸包递给了陈大娘。陈大娘拆开纸包，看着里面的干果。 晴雯忙说：“这是徒弟今日得了赏，来孝敬师父的。” “这东西是主子赏赐你的吧。丫头啊，这可算是好东西，就是在这荣国公府当差的也是难吃着的。还是自己好生留着吧。” 陈大娘平日待人就是刀子嘴。她这些年经历了这么多，也都看透了，所以看着旁人的刻意讨好也是爱答不理的。如今看着自己的徒弟孝敬自己，顿时感触颇多。 晴雯知道师父是为自己着想，就是话说得难听了些，便笑着说道：“正是平常难得的东西才孝敬师父的。” 陈大娘的脸上也浮现了一丝笑意，不过还是板着脸对晴雯说：“你能静下心来好好学学这厨艺，也算是对我最好的孝敬。” 晴雯连忙点头称是，对这个嘴硬心软的师父的好感又多了几分。 等她将今日师父所授的东西领悟了个透彻，便和师父告辞回去。 等晴雯走远，陈大娘对着桌上的一堆干果，笑着埋怨道：“这丫头还真是有孝心，若是真能将我的手艺传承下去，我也算是没有什么遗憾了。希望这次我不会再看错人，你可千万不要让我失望。” 若是在灶台里打下手的小姑娘见了，一定会非常惊讶于平日里对谁都是板着一张脸的严厉的陈大娘此时竟然笑了。其实这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因为毕竟除了司棋，真的没有人会有什么东西还能想着她了。 第16章 难得雷霆怒 次日清晨，轮到了晴雯休息。之前彩云休息的时候，已经去街上把她要的东西都替她买好了。她便打算去王夫人那里。 等她到了王夫人那里，王夫人正在喝茶。看着晴雯来了，便让在一旁伺候的金钏儿下去了。随后笑着对晴雯说道：“我这边还在念叨着你，你这就来了。” 晴雯连忙笑了笑，“劳夫人挂念。” “我听人说宝玉如今也能静下心来做着读书了，真是多亏你了。”王夫人笑着冲晴雯说到。 晴雯听了，连忙说道：“是宝二爷天资聪颖，晴雯不敢居功。” 王夫人听力后，冲晴雯摆了摆手，笑着说道：“你就少替他说话了，我这个孩子我最是清楚。平日里就是一副混世魔王的样子，你说要他看看书什么的，话还没有说出口呢，他就一顿撒娇胡闹，弄得你呀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你难得能镇住这个混世魔王，让他少耍些小性子。我知道他那屋里的丫鬟若是和她一条心，也不必理会。我就这一个儿子，只要是为了他好的，你便去做，背后我给你撑着腰。” 晴雯连忙点头称是，其实晴雯真不愿意去理会那混世大魔王，可奈何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对了，你来的时候没有人看到你来吧？”王夫人之前让晴雯去伺候宝玉，宝玉很是开心，和自己也亲近了不少，甚至有时还会和小时候一样窝在自己膝头撒娇。她不想宝玉发现自己派去晴雯，其实是想让晴雯替自己管束他。 晴雯也自然明白王夫人的意思，“夫人放心，今日正是我当值，我回去若是旁人问起，便说我去了外头。” 王夫人点点头，随后又给了晴雯一个荷包，便让她回去了。看着晴雯的背影，王夫人满意地点了点头。 她向来是不大满意宝玉屋里的丫鬟，其中几个还有些狐媚妖子像。若是一个个的能像晴雯一般让她放心就好了。 等她回了绛云轩，却发现媚人在绛云轩里大吵大闹，连袭人在一旁是怎么拦也拦不住。 晴雯拿着东西赶忙上前，倒不是因为媚人，而是看见了被媚人气得浑身发抖的彩云。 等晴雯拥住彩云，将彩云拉到自己身后，看着盛气凌人的媚人，皱着眉问道：“这是怎么了？在这大吵大闹的像什么样子？” “她做错了事就是该罚，难不成你要护着她？” 晴雯不理会媚人说的话，转身问身后的彩云，“到底怎么回事？” 彩云连忙说道：“今日媚人和我说要我打扫二爷的书房，我正要擦架子的时候，媚人便说我笨手笨脚，不要我干活。” “等我将手上的活干完，我便回房了。不一会儿，媚人带着她们来了屋里。我问她们做什么也不理，只是一顿翻箱倒柜，我叫她们住手也不管。后来，媚人不知道从哪里寻了一件衣服，说是用夫人之前赏给她的料子做的衣裳，还说是我偷的。” “哟，你这么一说我还忘了，我们去的时候，你可还在吃干果。你一个丫头，怎么会有干果，你定是偷窃成性，见着什么都要偷。以后可不会还要偷汉子不成？” 眼见媚人说话越发离谱，晴雯忍不住怒道：“你这是怎么说话的呢，你这是血口喷人。你说的她偷干果，那可是我给她的。那盘干果可是茜雪给的，若是说宝二爷未曾赏我，要是说偷，也应该是你们先偷的。” 茜雪也不想平白无故背上这么个锅，赶忙说道：“这东西确实是宝二爷赏的。” 媚人瞪了茜雪一眼，随后又强撑着问晴雯：“既然是你的那又如何。那我的帕子又该如何解释？” 晴雯这下可就有些犯了难，她相信彩云的为人，自然也知道这件事情就是媚人自导自演的一出戏。衣服确实不值一提，但媚人一说是夫人的赏赐，这普通的衣服可就不一般了。 可难就难在她之前出去了一趟，也不知道究竟是个什么情况。若是媚人真的一口咬定了，又有和她一起搜东西的姐妹一齐作证，这该如何是好？不如，就赌一把吧。 晴雯心中有些忐忑，不过面上不显，伸出手问媚人，“你说她拿了夫人赏给你的衣裳，那可否给我看看这衣裳？” 媚人觉得自己今日定会害得这两人在这绛云轩待不下去，得意的笑了笑，将衣服递给了晴雯。 晴雯粗略地扫了一眼衣服，随后又拿起衣服上有刺绣的地方，仔细地看了看。又回想自己当时在王夫人屋子里的时候，自己看着王夫人屋里绣娘时的刺绣。 她认真仔细地对比了一番，随后笑着对媚人说道：“你说是她偷东西，我看明明就是你污蔑在先。” “你，你胡说什么？”媚人结结巴巴地反驳晴雯。 晴雯轻笑了一声，随后冷声对面红耳赤的媚人说道：“是不是污蔑一看便知，你说这衣是王夫人赏的，可我曾经在夫人手下做过事，夫用的布料多为绸缎，怎么会有这般做工粗糙的布。还有你拿着夫人的名号，行如此龌龊之事，真是败坏了夫人的名声。” 媚人见自己的诡计被晴雯拆穿，当时恼羞成怒道：“今日，我说她偷了她便是偷了，天王老子来了都没有用。” “那我说有没有用？”听到了宝玉的声音，众人连忙转身。 看着宝玉满是怒气的脸，媚人连忙转身，脸被吓得惨白，赶忙下跪求饶道：“二爷，媚人是被冤枉的呀，媚人是被冤枉的。都是她们信口胡言呐。”一边说，还一边爬去拉着宝玉的衣角。 “我都听见了，如今证据确凿，你还要抵赖？你说旁人偷窃安的是什么心，那我问你，你借着夫人的名声，还如此搬弄是非又是安的什么心？赶明打发到庄子上去吧。”宝玉说完，便踢开了媚人，一个人回屋去了。 平日里宝玉待她们极好，鲜少因为什么事情会大发雷霆。 今日一事，倒是把这些平日自以为自己是“小姐”的人给吓坏了。除了晴雯和彩云一个个吓得脸色惨白，不敢作声，只能眼睁睁看着宝玉进了屋子。 第17章 袭人假意劝合 众人见宝玉大发雷霆，劝也不敢劝，便先四下散去。 彩云和晴雯也进了房间，等彩云用发抖的手把晴雯为自己倒的茶水端起一饮而尽的时候，这才回过神来。 “今日可真是吓煞我了，幸好你来了，不然我就是浑身上下长满了嘴也是说不清楚了。” 晴雯心知彩云自从入了荣国公府，和自己一样，一直都在王夫人手底下做事。王夫人手底下的丫头大多都懂规矩，彩云又是个讨人喜欢的姑娘，哪里经历过今天这样的事。 而后，彩云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继续说道：“对了，今天你去哪了，怎么一大早就不见人影了？” “我？”晴雯想着王夫人交代自己的事还是越少人知道越好，免得日后再惹上些麻烦事，便对彩云道：“我今日不是休息吗，就想着出去逛逛。哪知道到了街上有不知该逛些什么，也懒得费脑子想去哪儿，索性就回来了。” “不是我说，一个月难得有这么天什么事也不用做，还能出去逛逛。你之前帮夫人做刺绣的活计，好几次都没有出去了。你看看你如今有了机会却不知去哪，再这样下去，赶明儿别给闷傻了，下次我陪着你出去可好？”彩云也是个大大咧咧的人，并没有看出晴雯和她解释之前的一丝迟疑，反倒开始想着下次带晴雯去哪里玩才好。 晴雯看着这丫头一点长进都没有的样子，有些哭笑不得，连忙说道：“得亏是我今日没有出去，若是出去了，你这还不得像个面团一样，被她们揉来揉去的。” 彩云像是劫后余生一般长抒了一大口气，拍了拍自己的胸脯，“还真是，不过她们就这样三言两语给我定了这么大个罪过，这未免有些太胆大了些吧？” 晴雯喝了口茶，笑着对彩云解释：“她们也就是先吓吓你，把你吓得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那可不就是任他们胡说了？” “你想想，媚人之前什么都没有和你说，气势汹汹地就带着一群人过来了。也不说别的，就先给你安了个偷窃的名声，还说你偷的是主子赏赐的东西。你虽从未做过这样的事，但你毕竟才来这绛云轩不久，大多数人都不知道你的为人，她们更加亲近媚人一些，便会觉得你真的偷了人东西。” “你真真说得对！一开始我就是被人给唬住了，当时就心里一急，嗓门一大。想必在他们眼里，我纵使说得天花乱坠，她们也会觉得我这是在狡辩吧。”彩云听到这里，心里也明白了不少，但还是有些不解地问道：“可是她们就这般定了罪？” “这有什么？媚人肯定是自己定了嘴之后就会把你赶出府去。管若是有旁人问起，只会说少了个丫头，若是有人追问其中缘由，大家都一口咬定说是你偷窃就能瞒了去。” 说到这里，晴雯不禁感叹世态炎凉，若是今日自己晚来了一步，恐怕彩云就会被这一群人冤枉死，可彩云今日所遭受的，说到底也还是因她而起。 “彩云，日后虽说你不去害人，但也得防着旁人去害你。总之，事事不仅要小心，更要聪明些。这地方着实不比夫人那，明白了吗？” 彩云点了点头，眼看着已是晌午，便和晴雯一齐去吃饭了。 饭桌上，在绛云轩伺候的丫头神态皆是有些复杂，晴雯不愿理会，吃完便拉着彩云回房了。 过了一会儿，晴雯便听到袭人曲手轻轻叩了叩房门，“晴雯妹妹，是我。可否开开门？” 晴雯开了门，看到一身红衣的袭人站在门外，连忙将人迎了进来。 袭人看着晴雯为自己倒水，笑着说道：“妹妹莫忙了，姐姐说几句话便走。” 晴雯为袭人倒了杯水，有顺着她的手坐了下来，一双大眼睛认真地看着她，示意让袭人直言。 “唉，我这次来，是为了媚人的事。”晴雯听了这话，脸上的笑意逐渐隐去。 袭人也善察言观色，也能看出晴雯大多是不愿意听这件事的，只是宝玉如今只怕是连自己的话也听不进去，还不如来求求晴雯，让她在宝玉跟前替媚人说说话更有把握。 她便还是硬着头皮对晴雯说道：“媚人到底是还小，平日里也是我们太骄纵了些。这一次确实是她过分了。可宝二爷确实罚的重了，这今天正在气头上呢。妹妹是个善人，说话也讨巧。今日也算姐姐我替绛云轩其他人求求妹妹，可否让妹妹去宝二爷那儿求求情？” 晴雯没有作声，只是看着桌上的茶杯在发呆。袭人瞧她不答话，也不多做为难，一人先离开了。 ”你可是在为这件事心烦吗？“彩云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晴雯转身，看着彩云，笑着说道：“怎么，你这是没睡着吗？” “哪里，被你们说话的声音吵醒了，又不想打搅你们说话，就装睡了一阵儿。”彩云一边说着，一边向圆桌走去。 “那你也听见了，我能有多大的能耐啊。还能做得到旁人做不了的事？这未免有些太抬举我了吧。”晴雯苦笑道。 彩云笑着宽慰道：“你在我眼里可有能耐了，说不定你还真能做旁人做不到的事情也不一定呢。” 晴雯看着彩云歪着头笑着看自己，不轻不重地敲了彩云的额头一下，笑道：“我还怕你心里不舒服，你倒好，还在这取笑我，真是白救你了。” “哎呀，我知道你是在替我鸣不平，心里替我不舒服。但是咱这也没什么办法啊，袭人过来又是姐姐，又是妹妹的和你说了这么一大通。以她的面子，你不答应也难办。” “她的心思我最明白，她在宝二爷身边伺候了这么久了，若是真去求了宝二爷，宝二爷会不改变主意吗？”晴雯的语气里有几分无奈。 彩云接着晴雯的话继续往下说：“平日里宝二爷待丫头们好，那是出了名的，哪里会和丫头们急眼的。估摸着现在谁都不敢去劝，就怕再迁怒到自己头上去呢。” “那又为何要我去，明明今日是你受了委屈。”晴雯皱着眉头，有些无奈。 彩云看着晴雯眉头紧锁，反倒是笑着对她说：“如今宝二爷发火，也是她们始料未及的。可真巧在宝二爷眼里，咱们就是这受委屈的人。要是想去替媚人求情，那咱们可就是再合适不过了，宝二爷若是听了定会答应。况且你同袭人姐姐说的一样，的确更聪明伶俐些呢。” “咱们不妨看看这次能不能就和她们和解了。毕竟同在一个屋檐下的，就算不像今日这样，平日里给我们穿穿小鞋什么的，难受的总归是我们。”彩云说完便不多说了，她知道这件事情做不做到底还是看晴雯自己。 更为聪明？这鬼理由彩云信了她可不信。 晴雯早就知道袭人有能让宝玉放在心上，且在贾母和王夫人两个人面前左右逢源的本事，可如此心机就这么直勾勾的放到了她身上，她也犯愁。 想那袭人来求她时，或许一开始就知道彩云在屋里，她进门时看到彩云仍然躺在床上，便稍微弄出些动静让彩云从梦中醒来。她心细，不然也不会被贾母派来伺候宝玉，她同她说的话，一定是说给彩云听的。 袭人今日刻意来找她，应当就是想让她替媚人求情，好引起彩云的不满，从而离间她们之间的感情。没成想彩云单纯，反到想帮着媚人说话了。 现在想来，若不是彩云这个善于同人打交道的姐妹在身边，单凭她自己，今日还真是麻烦了。 想到这里，晴雯整理了思绪，便往宝玉的住处走去。 宝玉此时正在低头喝茶，晴雯来了，并不像往日一般开心，而是闷闷不乐地说道：“妹妹来了？妹妹是来劝我饶过媚人的？” 晴雯摇了摇头，“我也不是来劝你饶过媚人的，其实你也不想把媚人遣去庄子上的吧？” “我待她们像待自己的妹妹一样，往日里就是有什么也不愿意同她们计较，总觉得她们柔弱可怜，却没成想见着了这些。” 晴雯正色对宝玉道：“这便是我今日想和宝二爷说的。我们这些人出生卑微，被卖来做奴才的确不是她们能选择的，可在宝二爷这里，却也从未苛待过她们。” “府里会每月也会给她们工钱，她们拿了这份钱便要做这份事。可二爷的善心却反倒是害了她们。” 宝玉有些不解，猛地抬起头看着晴雯。 晴雯看着宝玉的神色，继续对他解释道：“你如今的纵容的了她们一时。可若是有一日，她们被调去伺候别的贵人，你能护住她们吗？那些家里还指着她们的钱过日子的人家，你又要这些人怎么办？你不是害了她们又是什么？” “彩云同我说了，希望媚人这事就算了。还请二爷莫要将她遣到庄子上去。”晴雯摇了摇头。 她本不愿插手宝玉之事，可他这么祸害这些姑娘，纵的她们什么坏事都敢做，她也是实在看不过眼才多对他说了几句。 言辞或许浓烈了些，今日宝玉若能思到什么固然好。但若还像从前那般的话，她也再不会提醒他什么。 就算她再怜惜木石前盟，可终究这书本上的人生，是要看他自己的。 第18章 存仙楼里遇君子 宝玉呆了半晌，终究没再说什么，晴雯便回了屋子。 “如何？宝二爷可有说什么？”晴雯一回去，彩云忙从床上下来问她。 “瞧你这样，”晴雯笑：“那媚人让你受了委屈，你也这般猴急，我看呐，你才是善人呢！” 彩云着恼，往她后背锤去：“我是怕你惹恼了宝二爷吃一顿瓜落，哪里想着别人了，你倒好，净会给我戴高帽！” 晴雯心中暖和，忙笑着讨饶，好一顿安慰。 第二日晴雯起来打扫，就瞧见媚人脸上挂着泪珠往这边走过来。 “晴雯姐姐，先前是我错了，我给姐姐赔不是，”媚人一张小脸低下去。 “被诬陷的不是我，”晴雯淡淡道。 她就知依着宝玉的性子是不会撵她走的，只愿昨晚说的他多少听进去一些，或这姑娘有所收敛，那也算不错了。 媚人咬着唇，又跑到彩云身边低头赔罪，彩云更不好再多责难。 经过这一事，媚人总归安分了些，这些日子都没明里暗里的找事，想着应是那次吓着了她，毕竟在怡红院可是一份美差，要是给撵到庄子里，少不了吃苦头。 这日晴雯又来灶房，一进门就看到案板上放了一块水嫩嫩的豆腐。 “师傅，你这是又要做文思豆腐？”晴雯瞧着。 “我知道你也是有些功底的，”陈大娘擦了擦手：“你今日且试试。” 晴雯有些激动，忙应了，拿起刀来像陈大娘那般先切成个豆腐块，又细细地切。 “呦，我当是谁呢，”后边传来个熟悉的声音：“这不是那惹人笑话的小丫鬟么？自己的差事不好好干，总往灶房里跑什么！” 一听就知是那司棋的声音，但正专心切豆腐的晴雯并不理会她。 陈大娘转过身来，脸上有几分不悦：“棋儿，你少说两句罢。” “奶奶，她有甚么好的，你倒这般护着她，”司棋撇着嘴：“再说了，做好自己的事就不错了，还整天的想着下厨！” 听见这话，陈大娘板了脸：“你不愿学，也不叫旁人跟我学，绝了陈家的手艺我倒开心了不是？” “我......奶奶！”司棋被陈大娘说的满脸通红。 “罢了，”陈大娘叹道：“你怎地过来了？” “我饿了渴了，经过这灶房，还不准我进来瞧瞧奶奶了？”司棋脸一别。 陈大娘笑：“你过来我自是愿意的。”说罢给她端了好些吃的。 两人正说话间，晴雯也切好了。 陈大娘过来瞧了瞧，道：“不错，但还不精，需多练。” 晴雯道声是。 “哼，奶奶，切的哪有你好，”司棋翻了个白眼，很是不待见她。 晴雯只让她说自个儿的，也不去理她。 那司棋自讨了个没趣，站起身拍拍手便走了。 “这丫头，你不必放在心上，”陈大娘劝道。 “我是来向师傅学艺的，”晴雯回：“自然不能三心二意。” “好，好，”陈大娘点头。 从灶房回去时，晴雯低头想着后楼梦里的情节，只记得这叫做司棋的结局并不是很好，可她是怎么出的事，却是记不太清了。 近些日子，薛家姨娘同那薛蟠薛宝钗也一并来了，和书中一样，他们住在了梨香院里头。 这宝玉果真是最爱混香闺帷帐的，托着他福，晴雯没多久就见着了迎春探春惜春及宝钗等人，真是个有个的风流姿态。，却可怜以后各有各的薄命路子。 这话晴雯自是不敢说出来的，只能闷心里想想。 晴雯正洒扫着书房，那媚人离得她远远的，晴雯便觉好笑，仿佛自个儿能吃了她去。 “二爷，”听得外头是袭人的声音：“老祖宗那边来人，说是上宁府那边赏花去。” “姊妹们可也去得？”宝玉问。 “这是自然的。” 宝玉便兴冲冲带着四个丫鬟去了，晴雯只好同他去，席间宝玉又贪睡，贾蓉媳妇秦氏便带他去房里，宝玉这一觉睡了许久，恍惚间大叫：“可卿救我！” 周围的几个丫鬟忙上前抚慰，袭人是贴身丫头，便在前头照应着。 晴雯一愣，这宝玉敢情是去了太虚幻境了，一切都在从着书里头走，无论是宝黛二人，还是旁的。 也不知自己能否真的出得了荣国府，晴雯有些犯愁，上次王夫人给了自己不少银子，再加上数月来自个也不舍得乱用，估摸着该是够了，以防万一，还是多出去打听打听的好。 没过两天，便是晴雯轮休的时候，晴雯知道彩云常出去逛，便拉着她一块儿从角门出去了。 许久未出来，晴雯倒觉得有些生疏。 “好不容易出来一趟，咱们去吃冬菇粉吧！”彩云笑嘻嘻地。 “小丫头光想着吃，”晴雯笑：“你若是帮我办成件事，我便请你吃冬菇粉，如何？” “哼，左不过又是帮你带些小玩意一类的！”彩云摆起小脸来。 “好啦，只是想问问你，这里哪边的集市多，人多？” “要说集市，那自然数东市和南市最为繁华了，东市那边有个松临湖，听人说，常有公子小姐去游玩呢！” “好，那咱们便去东市瞧瞧！” 两人到了东市，白日当头，正热闹得紧，街上人来人往，两旁叫卖声不绝。 期间还有开客栈的，茶肆的，典当行的，各色各类，着实让她这个现代人大开眼界。 “存仙楼！”旁边的彩云给她指着：“你瞧！” 晴雯顺着看去，但见不远处一座三层酒楼立在街前，那悬着的大匾上书：存仙楼，它后面便是波光粼粼的松临湖，旁边便是一条直直的十字路，周围数十门面竟没一个比得过它的。 “好大的气派！”晴雯叹道。 “这是自然，我听人说，这酒楼后头可是当朝的嘉宁王，派头自是不一般的！”彩云小声道：“我先前侍奉夫人的时候，听她们聊了几句，道这嘉宁王是那位的兄弟，排行第七的，很是受宠。” “原来如此。” “而且，我听说这里边的菜那是一顶一的好，许多王公贵族的都爱来这，”彩云脸上露出艳羡的神情：“要是能尝一尝便好了。” 这话说的晴雯都有些好奇了，既然以后是要在这开店的，进去摸摸别人的底子也不错，想到这里，晴雯正要和她说进去瞧瞧。 “既然小姑娘喜欢，怎么不进去尝尝？”后面传来个温和的声音。 两人转头看去，见一个约莫十五六的小公子立在两人身后，嘴角含笑。 这小公子风神俊朗，举止有礼，一身白衣并白扇，当真是翩翩佳公子的好模样。 晴雯见来人似是不俗，登时住嘴不敢多言了。 “无功不受禄，怎敢受公子赐饭？”晴雯忙道。 “相逢何必曾相识，既有缘一见，便是百年修的福分，”那人笑道：“一顿饭又何足挂齿！” 这不会是人贩子吧...... 晴雯偷瞄他，在想这个可能性大不大。 “小姑娘放心，”那人嘴角微翘：“鄙人行得正坐得直。” 晴雯心中略一思量，便笑道：“盛情难却，但你我三人素不相识又男女有别，若公子愿意，便隔帘用饭，谈话方便也不至让人落下话柄，如此可好？” 这话一出，那小公子立时失笑，道：“是鄙人疏忽了，一切皆听小姑娘的。” “晴雯......”彩云偷偷拽她。 “无事，”晴雯笑回她。 进了存仙楼，只见里边装横雅致，不少衣着华丽的人坐在大堂里谈笑风生，店小二忙来忙去笑脸相迎。 迎面一个店小二见着他们，忙上来问：“公子有何吩咐？” “要个有帘的雅间，”那公子笑道，看了一眼晴雯。 店小二应了一声，将几人迎到二楼一间房里，房里亦布置精美，东边设着一粉色珠帘那小公子出手阔绰，挥手间小二们将好饭好菜端了上来。 当前一盘红的汤盛在瓷白的碗里，里头覆着带汤水的酸笋，鸡胸肉被压在下头，汤水上飘着青绿的芹菜叶。 这酸笋鸡皮汤味酸且鲜，入口清爽，回味无穷，酸笋不硬不软甚为清脆，带鸡皮的鸡胸肉去了腥膻油腻，鸡肉入口即化，鸡皮爽滑而鲜嫩。 不说旁的，光这酸笋就颇为讲究，必是鲜笋自然发酵而成，不但醒酒且开胃，况虽在南方，酸笋也是少有的，这鸡肉也不能是普通鸡肉，要选光滑有韧性，疙瘩不明显且最好是自然生长的鸡胸皮方可。 晴雯一尝便连连赞叹，彩云更是瞪直了眼睛。 一道开胃菜就如此奢华，不愧是王公贵族撑腰的酒楼，无论是选材还是烹制，无一不精巧用心，晴雯默叹，要超过这里的厨子，自己平日里要更努力才行，必须要尽快成长起来。 接下来上的是煨火肘，青白瓷盘上是淋着治水的肘子和鲜嫩的火腿，配以青菜，肘子早已煨的松软，入口肥嫩却又不腻。 另外还有莲叶羹，胭脂鹅脯，松仁鹅油卷，糖蒸酥酪，鸡髓笋等等，让两个小丫头吃的红光满面。 晴雯穿越到这边来，也是头一回尝到这些好吃的，虽说她见过王夫人的吃食，可却是尝不到的。 那小公子也十分有礼，每当上一道新菜，都给二人解释一番，待到吃完，竟已过去了一个多时辰，结账时，晴雯先行一步将三人的饭菜结了。 “小姑娘，既是我请你们的，何必如此急着付钱？”那小公子见状又笑了。 “承蒙公子厚意，已得公子悉心讲解，这点饭钱以表谢意，”晴雯回他。 小公子诧异地瞧了她一眼，他原本料想这两个小姑娘不是普通百姓便是大户人家的丫鬟，是吃不起存仙楼的，没成想眼前的小姑娘竟出手阔绰且气度非凡，倒是新奇。 那公子思虑几番，笑问：“鄙人可有幸知道姑娘芳名？” “晴雯，”晴雯道：“这是我姊妹，唤作彩云的，敢问公子贵姓？” “免贵姓尹，单名一个平字，”那小公子笑答。 第19章 彩云心生异情 “我说，那甚么尹公子，莫不是城里头哪家的公子吧？可从未听说有哪家姓尹的呀！”彩云和她咕唧几句。 “城里头大了去了，你又不是衙门的官老爷，哪能个个都门儿清呢！”晴雯笑她：“你当是遇见个小门小户的公子哥罢了，反正以后也没甚么交集。” “你说的倒也对，”彩云笑，又想起方才吃的珍馐美味，贪恋道：“若是天天吃得上那样好的吃食，这辈子便也知足了！” 晴雯扑哧一声笑出来：“瞧你说的，像是个七老八十的婆子，你要想吃，我以后给你做便是。” 彩云郑重地拍拍她地肩膀，脸上忍着笑：“既如此，那我可要把我这辈子交待在你手里头了！“ 两人说笑着往回走，这句话却让晴雯多了心。 她只记得彩云的结局也很凄惨，可坏在哪出，却是没什么头绪，毕竟她也只略略翻过红楼梦，并未深读。 不过，她记得彩云彩霞并金玉二钏是王夫人身边的大丫鬟，现下彩云却跟着自个儿来了怡红院，或许……若能帮得她脱离这里…… 晴雯回头看她，彩云正兀自笑着，双眼弯弯，脸蛋儿红彤彤的，更不知晴雯正胡乱想着。 瞧着她这副天真样儿，晴雯心下更舍不得，心道定要竭尽全力助她逃脱悲惨命运，就算没能成功带她出府，哪怕将来被人赶出来，自个儿也能照应着她。 可彩云到底是坏在哪里了？晴雯紧缩着眉头。 “瞧瞧你，脸儿皱得像个老婆子！”彩云见她紧锁眉头，便笑问：“你想什么呢？“ “想你怎地这般爱吃！“晴雯笑着回她，见到了角门处，忙紧走两步要进去。 彩云听了气恼，要追上她。 “啊呦！“彩云捂着头倒退两步，跌倒在地下。 面前那人也连着后退了好几步，跌倒在地上。 晴雯一见忙过去扶她，这才看到被撞到的是个男孩，瞧着颇为眼熟。 “你怎地走路，也不瞧着就冲上来，”那男孩咕唧着。 “这话说的，爷岂不是也没瞧见我么！”彩云一见是贾环，便驳了一句。 “好了，”晴雯劝她，却猛地僵在原地。 彩云见她突然一副没魂儿的模样，忙问：“你怎地了？” “无事，无事，”晴雯喃喃。 那贾环一瞪眼，道：“是了，我这个当爷的，竟也有丫鬟敢撞我还道是我的不对，我便活该么！” 说着竟要哭起来。 晴雯吓了一跳，她知贾环素来心里有些不平衡，又敏感多疑，没成想这会子便哭起来，若是给传到上头，哪怕他是个不受宠的，自己和彩云也少不得挨骂。 “三爷这是说哪里话，她方才是给撞昏了，没瞧见是谁呢！”晴雯忙道：“您别放在心上。” 彩云瞧见也不得不上来给他赔罪，这贾环才愤愤地去了。 两人走回院里，晴雯思索良久，才问她：“彩云，你怎么瞧三爷？” “还能怎地瞧，”彩云小声道：“他是庶子，又不受夫人太太的喜欢，自然是处处不如人了。” “彩云，那你想过以后么？”晴雯突然问她。 “这有什么好想的，”彩云苦笑：“最多是当一辈子的丫鬟，但好歹也是有月例的，若是出了府，便只能和最下等的小厮混，随随便便的嫁了人。” 彩云叹道：“人家三爷再不受宠也是个主子，哪像你我，和府里半点血缘也无，只能服侍人。” 听她这一番话，晴雯意识到，这彩云现下也不过才十二，心性纯真，自然还没想到那些事上去，可以后呢，若是她生了不该有的心思，真的爱上他了，最后岂不是又要落到那种境地！ 晴雯一整天都胡思乱想着，直到在灶房里也有些心不在焉的，切菜的时候竟一不小心切到了指头。 “你今日是怎地了？”陈大娘严厉问道：“谁先前还同我说一定不会三心二意的？切菜都能切到手指头，你还是先好好地练刀工吧！也别做菜了！” 晴雯忙道：“师傅，我错了。” “做菜都像你这般不用心，还做什么？”陈大娘板着脸：“你先去把今天的柴火劈了吧。” “是，”晴雯应一声。 外头的柴火散乱地堆在地上，那边几个丫鬟小厮正忙着劈另一些，晴雯便也坐下来劈柴。 她拿起斧头，学着别的丫头的模样儿有样学样地劈，不过，劈柴是个力气活，没过多久她便累的浑身是汗。 晴雯劈了约莫半个时辰，陈大娘便唤她进去了。 “呐，吃口茶吧，”陈大娘推给他茶杯，晴雯道了谢，仰头便喝了。 “在想什么？先前可没见过你像今天这样子，”她一边切菜一边问着，手底下的肉丝码的整整齐齐厚薄均匀。 “师傅，你在这里待了几年了？”晴雯沉思良久，问她。 陈大娘一怔：“十来年了，你问这些做什么？” “师傅，如果我知道将来必定会发生一件我不愿见到的事，我该如何阻止？” “若是那人观念不变，你就算是拦得了这次，还能拦得了下次？”陈大娘切着菜。 “是，”晴雯眼前一亮。 “歇得差不多了便过来学做菜。” “是。” 晴雯凑上前，瞧见她正在切着鸡肉，鸡肉被切成均匀的小块儿放进碗里，随即又往里面加了盐，黄酒，蛋清等。 陈大娘又捞出泡了几遍的酱瓜来，锋利的刀尖劈开瓜，取了瓜瓢，连同青椒一块也切成丁状待用，等锅烧热了，便倒少许油，她微碰锅边，便道：“好了！” 话罢下入丁滑散，又放酱瓜丁青红椒丁，置入油并将姜蒜片煸出了香味，此刻便能放鸡丁和配料了，待鸡丁变了色，立时放入用酱油、黄酒、盐、鸡精、胡椒粉等和适量清汤兑成的碗汁，颠翻两下，便直接出锅了。 刚出锅的鸡丁色泽金黄，冒着热气，看着就很让人食指大动。 “好香！”晴雯叹道。 陈大娘笑了笑，递给她一双筷子：“你先尝尝罢！” 接过筷子后，晴雯立刻夹了鸡丁，酱瓜来尝。 鸡肉鲜嫩不油腻还带着一丝酸味，酱瓜入口酸脆清爽，简直口齿留香。 “这是山鸡瓜子，”陈大娘道：“山上农户放养的鸡比圈在笼子里的家鸡肉质更鲜嫩。” “师傅，我曾在存仙楼尝过这道菜，”晴雯道：“那厨子手艺不差，却没有你做的好吃。” “油嘴滑舌，”陈大娘笑她：“好了，你也学学去！” 晴雯应了，便拿刀用剩下的一小部分鸡丁做起来，她在现代的时候也曾经做过一两次，现下用了炉灶倒有些不太习惯了。 她像陈大娘那般将鸡丁配料等等放入锅里并试着温度，没多久便也抄了一小盘山鸡瓜子出来。 “不错，”陈大娘赞许地点点头：“你当真是极有天分的。” 晴雯哪里敢说自己是穿越来，先前早就是个大厨了，只好不好意思地笑笑。 回了怡红院，她瞧见彩云正逗着廊下的鸟儿，那穿着彩衣的小家伙盯着她手里的鸟食，啼叫个不停。 “我瞧你似是挺闲的，”晴雯笑着走过来，将那一小碟山鸡瓜子放在廊下的栏杆上：“我给你找点事做。” “这是......山鸡瓜子？”彩云惊道：“你哪里得来的？” “果真是个小吃货，”晴雯笑她：“我自个儿做的呀，你尝尝，比起存仙楼的来味道如何？” 彩云接过筷子吃了一嘴，脸上露出讶异的神情：“晴雯，你当真是这个料子！简直比存仙楼的还好吃！” 说罢彩云又夹了一大筷子。 “慢些吃，又没人抢你的，”晴雯笑道。 “嗨，你可是不知，宝二爷的那位李嬷嬷可是馋嘴了，”彩云和她唧咕着：“听说二爷赏了秋纹一小碟茯苓糕，秋纹还没来得及吃搁在那里，谁想着就给她瞧见拿去给孙子了！” “秋纹知道后好一阵气，今个儿明着暗着编排了她好几句呢！” 说到这个李嬷嬷，晴雯这才想起她来，如果没记错的话，原书里晴雯头一回招惹上人，就是因为这李嬷嬷偷吃了宝玉给她的豆腐皮包子，原来的晴雯告给了宝玉，后来李嬷嬷又要下面小的给她吃茶，这才惹恼了宝玉。 “这李嬷嬷真是馋嘴，”晴雯小声道：“这样下去早晚惹出祸端来。” “你说的是，”彩云扒拉完了野鸡瓜子，又愁容满面起来。 “你怎地了？”晴雯见她神色不大对劲。 “没什么，”彩云笑着摇了摇头。 虽说陈大娘劝慰了她，但晴雯多少还是有几分忧心，夜深了也睡不着，在床上翻来覆去的。 “晴雯，你睡不着么？”旁边的床传来彩云的声音。 “是啊，”她应着。 “你这般聪颖，有什么能难到你的，”彩云笑问。 “那你呢，你愁什么？” 那边没了声，良久，晴雯以为她睡了时，彩云突然开口：“晴雯，咱们要做一辈子的丫鬟么？” 晴雯心一动，难道这丫头想开了？ “可你前两天不还说只能在这里当丫鬟么？” “丫鬟做的老了，变成了嬷嬷，”那边彩云轻叹：“丫鬟也是要嫁人的，是不是？” “可丫鬟只能嫁给小厮，可若是......成了主子......”彩云喃喃，眼睛里有一丝向往。 第20章 宝玉灶房尝美味 “彩云，”晴雯坐起来，神色郑重：“不只有留在贾府这一条路啊！” “可是去了外头，只能叫人瞧不起！”彩云声音大了起来：“只能嫁给最下等的小厮，过着揭不开锅的日子，哪里还有甚么奔头！” “为何一定要嫁人呢！”晴雯反问她：“若是有了赚钱的本事，何必又要靠男人！自个儿也能过的上好日子！” 一听这简直大逆不道的话，彩云惊得坐了起来：“嫁人生子，是作为女子都要做的！你怎能.......有这样的歪思邪念！” “彩云，可要是自个儿过的好了，还在乎要不要嫁人么？” “不嫁人没有男人，怎么可能过的上好日子！你简直是痴心妄想呐！” 晴雯沉默，纵然彩云她年岁小，也还是有了这种古旧的想法，想改变她的想法实在是困难。 “你再不要说这种话了，”彩云轻声道：“若是给人家听见，指不定要把你怎么着，这种荒唐事儿你莫要再说了！” “彩云，你不信我么？”晴雯忙道：“这种话我也不在别人前头啰嗦，只是你可得想着，万事还是靠自己的好，莫要去靠男人！” “罢了罢了，”彩云躺下拉过被子：“你快睡吧，莫要再胡思乱想了！” 话罢，彩云便将被子盖过头，竟是不肯再听了。 晴雯长叹一口气，也拽了被子倒下了。 若不是不想见她和贾环纠缠上得一段孽缘，又因此新生隐疾，她本不愿这么早便说的，可彩云却是一点都听不进去。 后几日，彩云都再没有提起那晚的事，倒像是个没事人般同她亲闹，晴雯见她再也没提那档子事，自己也只好压下不谈。 一晃就是几个月过去，这日里晴雯在灶房里头将刚杀好的鹅放入锅中再加水烧，没多久便烧出了一锅血水来，随即清洗干净后又另起锅加水、盐、黄酒、葱段、姜片、桂叶、苹果等煮至脱骨状态。 晴雯过了一会去试炉灶温度，看呐鹅脯成了杏色，又拿筷子轻轻翻戳鹅肉，方笑道：“这便好了。” 话罢用筷子取出鹅骨，出锅后即成鹅脯，后又将鹅脯置锅中，加入适量清汤、白糖、蜂蜜、盐、红曲粉入味，待汤汁浓时便淋入少许香油，满锅的气味迎面扑来，晴雯脸上露了笑脸，心道要带一些给彩云尝尝。 没多久胭脂鹅脯便出锅了，晴雯将它盛在青白瓷碟里头，周围衬以蓑衣王瓜。 “师傅，你尝尝，”晴雯端给陈大娘。 陈大娘瞧着这胭脂鹅脯，只见表面颜色红润呈胭脂色，与青白瓷盘相互映衬，尝了一口便觉其细嫩鲜美，鲜、香、咸、甜几种味道混在一起，更觉味美。 “不错，不错，”陈大娘眼前一亮，脸上露出笑容，赞叹道：“你最近厨艺大进，几乎要越过我去了。” “哪里哪里，”晴雯不好意思地笑笑，她又不能说自个儿穿越过来前就已经是大厨了，这几个月下来熟悉了古代的灶房，自然能正常发挥以前的实力了，想想就开心。 “呦，这是什么这么香？”外头传来个声音。 一双厚底大红鞋便探了进来。 “这是胭脂鹅脯？叫我贪个嘴儿可好？”宝玉笑问。 “宝二爷只管尝便是了，”晴雯没想到他竟寻着味儿走了过来，真是个灵鼻子，心道我还能拦着你尝不成？ 他身旁的小厮忙递上了筷子，宝玉接过来便往嘴里送了。 “好，好！”宝玉笑道：“陈大娘，你的手艺倒是越来越好了，难怪老祖宗也乐意你去她那里呢！” “这奴婢可不敢当，这胭脂鹅脯乃是晴雯姑娘做的，”陈大娘道。 “晴雯妹妹，我倒不晓得你竟有这般厨艺，不成想你不但女工极好，厨艺也是绝佳的，”宝玉吃了一惊，笑道：“那此后有了晴雯妹妹我可是有口福了！当真是我之大幸！” “宝二爷过誉了，我不过有样学样跟着师傅做的而已，”晴雯忙道，心里却有些愁，本是打算离这个混世魔王远远儿的，这些日子他常通黛玉宝钗等姊妹一块儿玩，没成想今日一碟胭脂鹅脯倒是把他招惹来了。 “既是如此，那晴雯妹妹更是聪颖无比了！”宝玉拉着她的手，神态亲切。 “晴雯不及二爷，”晴雯默默地抽回了手，道：“古语有云：君子远庖厨，宝二爷若还记得书上圣贤说过的话，还请您移步灶房吧，恐脏了二爷的衣裳。” “晴雯妹妹叫我走我走便是，”宝玉无奈笑道：“倒是不想妹妹竟还有几分文采。” 话罢宝玉便携着小厮离开，陈大娘瞧了瞧他的背影，又回过头来看了眼晴雯，只见她低着头不知再思虑什么。 “宝二爷是贾府的凤凰，”陈大娘冷不丁开口：“私底下欢喜他的丫鬟姑娘不知有多少个。” “师傅放心，”晴雯笑了：“我本无此意，只愿学到师傅的技艺便已是极大的荣幸了。” “你倒是会说话，”陈大娘脸上露出笑容，又道：“你可记得，儿女情长自个不比儿手里握着实打实的技艺强，莫要为了莫须有的东西便栽了一生。” 这话极对晴雯胃口，她本就是穿越来的新女性，自然看不过这里边处处以男子为重事事要看主子脸色的现状，才一心琢磨着待羽翼渐丰便飞出贾府去。 “师傅说的极是，我私以为然，”晴雯笑答。 回去的时候，晴雯带了一小碟胭脂鹅脯要给彩云送去，却是里里外外见不着人。 晴雯心下疑惑，以往这个时候彩云是都在院子里头不是逗鸟儿便是浇花的，今日是上哪里去了？ 正巧迎面遇上出来泼水的春燕，晴雯便叫住她：“你可见到过彩云？” 那春燕见是晴雯，自打先前闹了那么几回，院里头的这些下等丫鬟自是不敢再招惹她。 “我先前瞧见彩云姐姐上那边去了，却也不知她到底去哪的，或许是去园子里头逛了罢，”那唤作春燕的向着外边一指。 晴雯顺着她指的方向瞧过去，心中一惊，往那边走便是王夫人邢夫人等住的地儿，她是哪儿便是再清楚不过。 谢过了那春燕，晴雯便回了屋等彩云回来。 彩云没多久便喜气洋洋地进来了，甚至还哼着小曲儿。 “我给你带了些胭脂鹅脯，”晴雯见她进来，便笑道：“快去取了筷子尝一尝罢，我记得你在存仙楼里可是对它赞不绝口呢！” “好晴雯，我真是托了你的福才有这等口服，过得简直像个千金小姐似的，天天儿都有珍馐美味，可要羡煞别的丫鬟婆子了！”彩云笑着去吃那胭脂鹅脯：“好吃，好吃！” “慢些吃，又没人抢你的！”晴雯在旁边给她倒了茶水，笑道。 彩云胃口极好，三两下便吃了个精光，又仰头喝了两大碗茶水。 “你今日是去夫人那里了罢？”晴雯抬眼看她。 彩云一滞，缓缓开口：“我本不想同你说的，既然你提了，我也不好和你偷偷摸摸的，我确实是去了。” “为的......是三爷罢？” 她瞪了眼睛，有些惊异：“谁同你说的，我可从没和旁人说过的！” “你的心思，我难道还不清楚么？”晴雯道。 “是，”彩云见瞒不过，便大方承认道：“我的的确确是为了他，而且夫人今日也说了，明日便教我搬回那里去。” “你明日要走？”晴雯瞪大眼睛，随即又想到，是了，既然彩云要同贾环接近，势必要回到王夫人身边，这样便有更多的机会接触了，更何况，原著里头也说了，金钏玉钏同彩云彩霞都是王夫人身边的大丫鬟。 即便因自己穿越改变了些什么，难道还是改变不了彩云悲惨的命运么？ 想到这里，晴雯心里头就难受得紧，她实在不能眼睁睁看着自个儿得姐妹往火坑里跳。 她却郑重地点了点头。 “彩云，三思而后行啊！”晴雯抓着她地袖子，急迫道：“莫要一时糊涂结下孽缘！” 她却拂开晴雯的手：“我已经不止三思了，这是最好的途径。” “若是我真能和他好了，即便以后做不成正室，做个姨娘也是有人伺候的，我心里清楚二爷太过耀眼，身边儿的美人各个都强我一头，我只能走这条路，”她说的缓慢而郑重。 “彩云，我有法子叫你做主子，叫你不看人脸色，”晴雯急急道：“你莫要这般，我将来定会叫你过上好日子！” “你有什么法子？你还能去私塾读书去做个大官儿不成？”彩云连连问道：“你不过也和我一样，为奴为婢，你尚且不能自保，何谈救我于水火？” 她又叹口气，笑道：“是了，宝二爷也是极重视你的，你人美手巧，还做的一手好菜，二爷甚至也听你的会读会书了，我是比你不过的，王夫人和老祖宗也欢喜你，让你......你也是极有机会的。” “不，”晴雯摇摇头：“我指的都不是这些，我不会把自个儿大半辈子的幸福搭在爷们身上，我是要自个儿去谋出路。” 第21章 王夫人院内偷听 “你莫再说这种天方夜谭了，这是绝不可能的！”彩云一下子站起来，脸上有几分严肃。 “彩云你镇定些！”晴雯拉着她的手，忙道：“我真有法子叫你以后吃穿不愁，你不信我么？” “我信你的好意，但除非你嫁给主子，否则是绝不可能的事，”彩云斩钉截铁：“你有你的法子，我自然有我的法子，无论你瞧不瞧得上，我也只有大胆一试！” 晴雯张了张口，想要再说劝阻的话，心底里却是清楚的明白，这丫头是铁了心地要去赴那段孽缘了。 “我明日便离开了，你自己也要好好为自己谋划罢，”彩云转身出去洗漱，末了又回过头来：“我晓得你的心意，你放心，若是我真有这个福气，我自然也会庇护你的。” 话罢，她便出门去了。 晴雯怔愣地站在原地，泪珠却是落了下来，这个傻丫头，为什么不肯听一听她的呢！ 一夜无眠，二人躺在一块儿，却是心思各异。 第二日早点后，彩云便收拾了包袱，去和宝玉及各丫鬟婆子们辞别了，晴雯远远儿地瞧着她，也不说话。 那边的袭人等人似是瞧出了端倪，脸上带着笑，又走过去和彩云嘱咐了好些话，多是好好侍候夫人等语。 她眼睁睁看着彩云出了院子，往夫人那边走去，心里下定决心要快些成长起来才行。 没过两日，宝玉便常常叫她去了书房研磨。 近日来宝玉对她是越发的看重，甚至要比秋纹等还要看重些。 “晴雯妹妹，我还惦记着你那日做的胭脂鹅脯，你得空了还给我做好不好？”宝玉搁了笔墨，笑意吟吟地看着她。 “你若是读上一天书，我便给你做，”晴雯回他：“整日里想着吃的喝的，老爷知道了定又骂你了。” “好晴雯，你定不会告诉他的是不是？”宝玉笑着去拉她手：“你叫我念书那我念便是了，你莫要恼便是。” “我可不敢恼，”晴雯道：“您是主子，我不过是来伺候您的丫鬟。” 外头春燕端着水盆子出来，就瞧见了王夫人同金玉钏彩云彩霞过来了，忙上前行礼。 “请夫人的安，”春燕道：“我去禀告宝二爷。” “不忙，我自个儿去便是，宝玉现在何处？” “回夫人的话，二爷今早儿就进了书房，”春燕回道：“现下还没出来呢。” 听这话王夫人颇为满意，道：“我去瞧瞧他读的如何了。” 后边帐中茜雪一见，忙小声道：“我这就去和二爷说声儿的。” “你忙什么，”媚人拉住了她，笑道：“现下是晴雯姐姐陪二爷在里边呢，人家又不像我们似的，人家可是见天儿都督促着二爷读书呢，怕什么！” “好晴雯，我若为你读了一天的书，你可莫要忘了给我做胭脂鹅脯吃，”宝玉笑道：“你若反悔我可是不依的！” “二爷读了这些年的书还没懂一个理么？”晴雯回他：“你吃了胭脂鹅脯那肉便是长到你身上了，你读了书那里头的诗词文章也是长进你脑袋里的，旁人都受不了这份益处，与我又有何干呢！” 宝玉笑道：“晴雯妹妹说的极是，我听你的便是。”心中却想着这观音妹妹果真与寻常姑娘不同，吃胭脂鹅脯也能说出这番话来。 外头的王夫人听了，什么也没说，便回了前边，嘱咐袭人：“去告给宝玉一声，我来瞧瞧他了。” 袭人道声是，便去告给了宝玉，宝玉忙带着晴雯过来行了礼。 王夫人左右瞧着晴雯，想着先前她在书房里头说的那番话，心中更是满意，便笑道：“你读了这大半晌的书，想必也累了，晴雯，你去沏茶来。” 晴雯应了以后便撩起帘子出去了。 “母亲说的是，”宝玉笑应着：“母亲今日为何事来了？” “过两日宁国府那边给你叔办寿宴，”王夫人道：“你琏嫂子也都去的，你也一同去罢。” 话罢王夫人又叫玉钏拿了食盒子来，笑道：“我那边的小厨房做了些菱粉糕，我尝着味道不错，便拿过来给你尝尝。” 晴雯进来沏了茶，王夫人又嘱咐了几句，方才走了。 几日后宝玉要跟着去宁国府，特地又带上了晴雯一块儿去。 宁国府里头比起荣国府来更显雅致了些，众人去见了尤氏和她母亲，晴雯这才听闻贾珍的媳妇秦氏病了。 原书里头这秦氏乃是警幻仙子的妹妹，晴雯也不知现在自个儿待的这世界真有没有那什么警幻仙子的，不过即便有也没甚么用处，还是要想法儿开个餐馆的事要紧。 胡思乱想着，宝玉正同他的兄弟们去看戏了，不远处还有些女眷。 台上生旦净末演得那叫一个好，尤其是武打戏，惹得下头得小公子们跟着欢呼，晴雯看着有些困，她打小就不爱看戏，现在硬要陪在主子们身边看他们有吃有喝的，她实在难受。 “晴雯妹妹，你不喜戏文？”宝玉注意到她的倦态，便好奇地问她。 毕竟大多数千金小姐闺房里日子平淡，还是很乐意看戏的。 “还好吧，”晴雯模棱两可地回他，心道你若是知道手机的乐趣保准也不爱看戏了，指不定天天抱着手机玩农药呢！ 晴雯心里头腹诽着，可不敢真的说出来。 “既如此，我带你去逛逛宁府的园子可好？”宝玉笑道：“宁府这里头的园子比那边还要雅致些。” 那边隐隐传过来几道视线，晴雯更不想引人注目，忙道：“二爷说的哪里话，我在这里陪着二爷看戏是应当的。” 她可不敢在王夫人的眼皮子底下叫宝玉带自己逛园子，不然好不容易赢得的好感全给败没了。 宝玉还待要说什么，就见晴雯笑道：“这回戏我欢喜着呢！” 只见上头已经换了另一出，宝玉见她看的兴起只好作罢，可心里总隐隐觉得这个观音妹妹总躲着自己似的。 听完了戏用完了茶水，便回了荣国府。 没多会儿晴雯便往灶房里头跑去，近日她在灶房里头待得越发久了，日日里都要待一个多钟头方才回怡红院。 今日做的便是松仁鹅油卷，是道精致的点心。 晴雯将松子仁发成碎末，另把发酵面擀成薄片，刷上鹅油，抹上了盐，撒上松子仁末后，再切成丝条。 然后另取一块酵面，搓长了擀成长方形薄片，将切成的丝条包进薄片里，接头处用鸡蛋液粘好，再切成长段，再放松子仁，起锅将它蒸熟便算是成功了。 油卷松软洁白，鹅油松子沁香，俏小可爱，引得旁边地小丫头都忍不住探过头来。 将松仁鹅油卷端出锅的时候，晴雯想到在以前做的松子仁饼干来，酥酥脆脆的尤其是刚出锅时相当美味，可惜的是这里的食物材料还是少了些，也不知道能不能寻到那些东西。 想到这里她便重重地叹口气，以后有时间看看能不能找些替代品罢。 “叹甚么气？”陈大娘擦了擦手，走过来：“我瞧你做的还不错。” “师傅，这里有没有糖粉？”晴雯便问道。 “糖粉？”陈大娘脸上有几分疑惑。 晴雯一听便晓得陈大娘是没见过的，可她不死心，又问道：“那有没有玉米？” “玉米？”陈大娘皱紧了眉头，心道她怎么提出这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儿。 “就是一个粒儿一个粒儿的，一头圆一头尖，通常都是黄澄澄的那种，掰开它的叶子还有像头发一样的丝，”晴雯给她比划。 陈大娘想了一会方道：“你说的可是玉麦？” 原来这玩意儿在这里叫玉麦，不过有总比没有好。 “有的，这玉麦也挺普遍的，甚至府里头有时都不会用这些东西，你怎地要这个？” “因为我想了一个法子，”晴雯神秘地笑道：“师傅，你能帮我弄到几个吗？” “这倒是没什么问题。” 晴雯听了很是高兴，离开灶房时她看了看手里的松仁鹅油卷，想想还是拎上了往荣禧堂那边走过去。 进了荣禧堂后边，有当初认识的小丫鬟见了她向她打招呼，晴雯便上去问：“可曾见过彩云没有？” 那小姑娘便道：“许是出去了罢，今日是她轮休的。” 晴雯请那小姑娘带自个儿去了彩云的屋子里头，现在彩云早就搬出了六人住的地儿，只和彩霞一块儿住着。 屋里头陈设简单，被褥也叠的整齐，晴雯等了一会见她没来，便搁下东西打算去见王夫人。 毕竟来这里都让小丫头瞧见了却不进去和老主子问个好也不妥当。 王夫人见是她来了，忙叫人带了她进来。 “这几日宝玉书读得可好？”王夫人笑问。 “二爷天资聪颖，只要肯下苦功夫自然是不差的，”晴雯低头回她。 “我晓得你也尽了心的照顾宝玉的，你心细他又多少听些你的话，这些日子你费心了，”王夫人给金钏一个眼色。 金钏便进了里头拿了两个荷包出来，里头沉甸甸的，搁在她手心儿里，却不知为何有些不安。 第22章 初试制作松仁饼 晴雯谢了恩，王夫人又笑道：“我听闻你厨艺也是不错的，是也不是？” 她不敢撒谎，只好答：“不过略会几样菜，谈不上好的。” 王夫人上下瞧着她，心中越发满意，唯一不足之处便是年龄尚小。 “你先回去罢，莫叫旁人瞧见了，”王夫人嘱咐道。 “是，”晴雯应了，退出来后心中有几分忐忑，这王夫人似乎对自己上心得很，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金钏将她送出去，脸上带着几分假笑：“晴雯姑娘以后可是有福气了。” “但愿吧，”晴雯冲她笑了笑，转身出了院子，打开荷包瞧了瞧，只见里头一包满满的是是金稞子，另一包则是银稞子，这王夫人出手阔绰啊。 正想着，晴雯一抬头就瞧见了彩云。 只见她一边走一边不晓得在笑些什么，脸上泛起阵阵红晕，竟是没看见晴雯。 “彩云，”晴雯唤她。 她这才瞧见了，便上前笑道：“你来也不先同我说声，我今日轮休，恰巧出去了。” 晴雯点了点头，瞧着她这副欢喜的样子，心中不忍：“彩云，有道是：‘士之耽兮犹可脱也，女之耽兮补课脱也’，你非要争那位置我也不拦着你，但你可莫要动真心。” “我心中都有数的，”彩云见她又说这个，脸上露出几分不耐烦：“你只管好好儿地做你的饭去罢，不必为我操心。” 晴雯被她堵了，便无奈笑道：“好罢。” 两人没再说话，短短告了个别便分开了。 可没几个月晴雯便听到了风声，那回是老祖宗请一众人去她园子里头吃饭，晴雯袭人等人同宝玉前去了，少不得要见黛玉宝钗的。 用过了饭后，贾母拉着黛玉的手脸上挂着泪珠儿，千言万语地嘱咐着她，要她路上小心莫要太过伤心等语，晴雯才知道黛玉这是要回去了，想必是林如海来了信罢。 宝玉一听黛玉要走，自是百般不肯，贾母凤姐等人便好生劝慰，又说道林姑娘又不是不回来了等等，他才罢。 晴雯打后头的小门儿正要上园子里头去，就听到便廊那处传来隐隐约约的谈话声，“彩云”二字给传了过来，晴雯便轻手轻脚地摸过去，离那几人不远处的地儿停下来，只见那边是几个下等小丫鬟在聊闲话。 “你说的可是真的？”听得其中一人道。 “那可不，我可是亲眼瞧见的，俩人都搂在一块儿了呢！”话间有几处笑声。 “没成想这彩云这么大胆呢！” “嗨，人家好不容易成了一等丫鬟，要是趁机找个少爷，便就成了主子嘛！” “可没想到她找了三爷去，三爷哪里有二爷好！” “二爷身边的美人儿还少么？”另一人笑道：“三爷虽说不受宠，可好歹是个主子呢！要是当了个姨娘什么的，吃穿都有人伺候呢！” 又传来一阵嬉笑声。 晴雯心中不满，正要上前几步训她们几句，那边就传来一个人的声音。 “不好好做活儿躲在这里干什么？”金钏走到那几人面前，面色不虞：“府里头专门养你们这群闲人的？” “好姐姐，我们这边去做活儿，”小丫鬟们立刻散开了。 金钏脸上露出不屑的笑，随即又转身走了。 原来她确实已经和贾环好上了，晴雯轻叹口气，那丫鬟倔得很，怎么说都不肯听，师傅说得对，她自个儿不变心意，她又怎么能够拦得住她？ 这两日里贾母忙忙的差人给黛玉打点行李，叫贾琏护送着一路往扬州去了。 “晴雯妹妹，”宝玉推门进来，手上端了个瓷白碟子，里头放着雪白的糕点，他将碟子放在晴雯一旁的小桌上，笑道：“我得了这个枣泥山药糕，尝着真真是不错，特地拿来给你尝尝的。” “你这般殷勤着给我拿来做什么？”晴雯放下笔，无奈道。 自打黛玉走了后，这宝玉便天天来烦她，连理一会手中钱财的时间都没有。 “这么好的吃食，怎能不让妹妹尝尝，”宝玉笑道：“不过妹妹做的可比这个好吃多了。” “我知道你，最会说些甜言蜜语哄人顽了。”晴雯便笑他。 晴雯拗不过他，拈起一块儿尝了，只觉入口清甜，沁人心脾。 外头有人唤宝玉，说是秦公子来了，宝玉便急忙应了声，临走前又叫晴雯定要吃了。 晴雯不太欢喜甜食，便搁到一旁，仔细看着自个儿的账本儿，算上上次王夫人赏的，再加上这些月来攒的，林林总总差不多有十几两了。 “晴雯姐姐，你过来下，”里头传来麝月的声音，晴雯听了便收起小本子来，撩开帐帘笑问道：“怎么了？” “你瞧瞧这花样儿该怎么绣？”麝月问她：“我琢磨了半晌也没个头绪，你向来手巧，快帮我瞧瞧。” 晴雯接过针线来，她一看自个儿也不晓得怎么绣，可是手指已经做出了反应，三两下就绣好了。 “晴雯姐姐，你当真是个厉害的，”麝月惊讶，笑道：“幸好有你在，我少了不少麻烦。” “没什么，其实我自个儿也讲不出来，只知道这样绣便是了，”晴雯不好意思道。 待给她做了活儿，晴雯再出来，便瞧见桌子上头的枣泥山药糕一个也不剩了。 “春燕，怕不是你嘴馋偷吃了罢？”晴雯瞧见春燕在旁边儿浇花，便笑问她。 “晴雯姐姐，我哪里会偷吃你的糕点，”春燕忙道：“是李嬷嬷来瞧见了，她道‘二爷定不爱吃这些子玩意儿，倒了也是可惜，不如给我家的小孙子好，’这才将里头的糕点全都拿走了。” “这是什么理？”宝玉走进来，脸色不太好看：“什么都要顺一份，怎地不把整个府一块儿顺走？能耐都这般大了！” 那被叫过来的李嬷嬷吓得脸色惨白，话也说不出来。 宝玉哼一声，转身进了帷帐里头。 袭人扶着李嬷嬷，道：“嬷嬷别多心，他是在外头受了老爷的气，难免语气重了些，不过是几个糕点二爷怎么会在意，也就小丫鬟什么的会在意这些零碎的。” 话罢袭人就叫李嬷嬷回去了，李嬷嬷临走的时候撇了晴雯一眼，晴雯一脸无奈，这袭人倒是会说话，既赢得了人心又离间了关系。 晴雯没有理她们，这会子该到去灶房的时候了，她一进灶房便看到陈大娘递给她几个东西，道：“这可是你要的玉麦？” 晴雯接过来一瞧，笑道：“正是呢！” 接过了玉米，晴雯开始着手做吃的，先将玉米粒剥下来，然后和白砂糖一块儿碾成粉末，因为没有料理机，便好费一番功夫，所幸结果还算不错，用编的细细的网筛了两遍后，糖粉算是准备好了。 松子去壳取仁备用，接着用黄油加糖粉在小碗儿里边搅拌均匀，再加上全蛋液搅拌均匀，然后添加低筋面粉搅拌，再添加松仁搅拌均匀并且和成面团，随后揉成一个个长条形，用密不透风的布子裹了放到一坛冰块里冷着。 这里没有保鲜膜和冰箱，只好用厚布替换了，幸好贾府是个大户人家，也常年存着些冰块什么的，厨房里头也备着些，陈大娘便帮她取来了。 过了约莫半个时辰，晴雯将它取出来待化的软和了些，就切成厚薄适中的片，做成饼干坯。 “晴雯姑娘，你要的东西给你拿过来了，”煜小哥手里捧着一个方方正正的玩意儿走进来，中间建地像个抽屉，四周却是空的。 那是个小的“烤箱”，中间用来放东西，周围用来烧柴添火，晴雯先将“烤箱”周围烧火预热，随后拉开抽屉放了进去。 由于是第一次用这种“烤箱”做东西，晴雯心里很是忐忑，估计着时间便拉出条缝儿来瞧一瞧。 直到里头的饼干变得金黄，晴雯才将它拿出来。 “这是什么？”陈大娘瞪了眼，她活了大半辈子还是头一回见到这么新奇的东西。 “这是松仁饼干，”晴雯笑道：“我也是头一回这样做，师傅，您尝尝怎么样？” 陈大娘取了一块放入嘴中，晴雯也迫不及待地尝了尝，另拿出一块来给煜小哥。 “好吃！真是太好吃了！”煜小哥立马叫道：“我还是头一回吃到这么好吃的东西！” 陈大娘也是敬意不已，道：“酥酥脆脆，倒是有几分像桃酥，这是点心罢。” “不错，”晴雯心里也很是高兴，头一回尝试便成功了。 “不过我总觉得还欠些火候，”陈大娘道：“或许再在里面放得久一点说不定味道更好些。” “下回试试，”晴雯笑道。 “煜小哥，真是谢谢你了，”晴雯从身上摸出几吊钱给他：“一点谢意，你可要收着。” “这怎么好意思，”煜小哥红了脸：“你也给我好吃的了。” “好吃的怎么能算，”晴雯笑道：“你快收着罢！” 煜小哥扭扭捏捏地接了，又连忙道：“你以后有事找我便好了，反正我平常也没甚么事的！” 说罢他便红着脸转头出去了。 陈大娘笑笑，待要说些什么，却见晴雯看着手里头的松仁饼干叹了口气。 第23章 晴雯街头遇恶霸 “怎么，闹了矛盾？”陈大娘抬头问道。 虽然是无头无尾的一句话，晴雯却知道她指得是什么。 “算是罢，”晴雯神情有些落寞：“我和她说那样做不好，她也并不听我的。” “没试过，又怎知一定不好？”陈大娘道：“你如此，她也如此。” “可是师傅，她那样最后是一定不好，”晴雯坚定道。 陈大娘讶异地看了眼她，道：“你信，可未必别人就信，你现在拦了她你自认为是为她好，可是她心里也这般认为吗？指不定还觉得是你断了她的路。” “可是我......” “有些人是撞了南墙才知道回头，看见黄河才晓得死心的，”陈大娘叹口气：“你如此，她也如此。” 晴雯静默良久，似是突然懂了些什么：“多谢师傅教诲。” 收拾了杏仁饼干后，晴雯就往外头走了。经过荣禧堂外头，她便唤住一个王夫人身边的小丫头，要她将杏仁饼干给彩云送去。 几个月过去后，黛玉和贾琏从扬州回来，这回便是长住在这了。 宝玉很是高兴，日日里都和她待在一块儿，晴雯可是松了一口气，先前为了躲他，自个儿几乎要长在灶房里头了，绛云轩里头的丫鬟们个个儿都盯着自己，这感觉实在难受。 这时间说快也快，说慢也慢。就这么在府里插科打诨的过着日子，弹指一挥间四年便这样过去了。 晴雯已然出落成个大姑娘，越发的亭亭玉立，两年前破格成了一等大丫鬟，宝玉也颇为重视她，尤其是搬进大观园后，怡红院里她同袭人倒是平起平坐了。 可近些年来，因着晴雯日日里往灶房跑，她的厨艺反倒比绣工更为出名，人人道怡红院里头有个小厨神唤作晴雯的。 小厨神这会儿正正在灶房，将鸭货沥了水，用盐、料酒、姜、葱腌了半个时辰，腌好的鸭货再冷水下锅开大锅煮沸了，晴雯拿了把勺子把浮沫都给撇掉，接着捞出来用清水冲一冲，沥干水分。 陈大娘站在一边儿好奇地瞧着，最近几年这丫头净做些稀奇古怪没见过的玩意儿，可是却都十分好吃。 晴雯手上忙活着，继续将这五条鸭脖七个鸭翅放在碗里头，又搁了姜、冰糖、料酒、老抽、生抽等，接着将除了辣椒以外的各种香料比如八角、桂皮、花椒等放在碗里头，用开水冲泡了一会后再捞出来，好去除掉香料里的苦涩味儿。 然后将所有配料和鸭货一块儿放在锅中，加入生抽和老抽，先用大火旺旺地烧着，过一段时间要再翻另一边，这时候才放素菜，譬如土豆片之类。 继而放小了火，再煮一会儿，最后再用大火烧着好收干汤汁，接着将周黑鸭盛出来。 “这便好了？”陈大娘问道。 “不，不，”晴雯忙道：“现在还不能吃的，要等一会，这时候的鸭肉很松散，要等的它凉些了肉紧实了，那时候才能吃的。” 说着，晴雯将周黑鸭放在冰块儿里边，过了一个时辰才将它取出来。 “师傅，你尝尝罢！”晴雯笑道：“这便是周黑鸭了！” 陈大娘带要用筷子，晴雯拦住她，笑道：“用手也是可以的，用筷子容易掉了。” 话罢，陈大娘便拿起一块儿来尝了尝。 “不错！”陈大娘眼前一亮：“这肉紧实，还又辣又麻又香。着实是道美味！” 晴雯忍不住也拿起一块儿吃了，满心满眼都高兴起来，果然美好的食物是最治愈人的东西！ 晴雯教陈大娘了法子，陈大娘笑道：“我当初果然没看错，你小小年纪便有这等天赋，这才三四年，你就要超过我去了！” “哪里哪里，”晴雯有些不好意思，毕竟这些东西的做法也不是她发明的，不过是仗着是穿越人把现在还没出现的美食做了出来。 “我要学习的还很多呢！” “你现在我有什么可教你的，”陈大娘笑，看着自家的徒儿是越看越满意：“我都要和你学学了！” 临走的时候，晴雯和原先一样打包了一部分周黑鸭，来到荣禧堂旁，要托之前那个小丫鬟给彩云送去。 “你何不亲自过来给我？”彩云突然从后边的门里走出来，脸上有几分嗔怒。 “这不是怕你瞧见了要生气的吗，”晴雯笑道：“我可是说好要给你做一辈子美食的，怎能食言，只好出这下下之策了。” “说得倒好听，”彩云笑了：“等以后你为了你喜欢的跑到外头去，可不就把我给忘了！” “那可不，谁叫彩云那丫头倔得很，八头牛也拉不回来，死活也不听我的，”晴雯笑道。 “呸！你才叫牛拉呢！”彩云笑着要来锤她。 “过来罢，我要同你说件子事儿，”彩云拉着她去了后边的小树林里，两人坐在石凳子上。 “怎地突然露面要找我了？”晴雯笑道。 先前的时候她便注意到了，没回自个儿来给她送吃的，门后边总有人在瞧着，她便知道是彩云这丫头。 “实不相瞒，”彩云拉了她的手，脸上浮起一抹红晕：“他现下也大了些，他说等以后要告诉夫人，要我做他妻子。” 晴雯心中疑惑，原书中明明写了彩云和贾环没得善终，怎地现在都要成了正室了？莫非自个儿穿过来原本就打破了原书的规则，所以便多了许多变数？ 左思右想理不出个头绪，可若是彩云真的能成了贾环的正室，未免不是一件幸事。 “好罢，”晴雯拍了拍她的手，道：“你若是真能如此，我也是打心眼儿里为你高兴的，只是你可要小心些，夫人未必就愿意一个丫鬟给一个主子当正室的。” “没事，即便不是正室，哪怕是个姨娘，只要能陪着他，我也是知足的，”这话说的极其甜蜜又温柔。 “你，你当真是真的欢喜他？”晴雯见她这娇羞养儿，吃了一惊，她只道是彩云为了成为主子才做出这种事的。 “原先没那么欢喜，可是后来我觉得他待我甚好，”彩云道：“我又怎能不以真心待她？” “傻姑娘！”晴雯戳着她：“士之耽兮犹可脱也，女之耽兮不可脱也！” “我管他什么脱不脱也的，”彩云哼一声：“这事儿我是做定了的！” 晴雯沉默良久，知道自个儿也劝不回她来，便郑重道：“那你定要听我一句劝，莫要太过用心，多为自个儿着想，你若是真能成我便由衷地恭喜你，若是不能成还有我在你后头。” 彩云听了这话甚为感动，道：“我知道你的心思，你且放心罢！” 回了自个儿的房间，晴雯摸出小本子来，只见上头密密麻麻地写了这四年来的收入和支出，经过四年的积累，她已经攒下了近百两银子，着实不易。 第二日便是晴雯轮休的日子，她又往东市里头走去，身上还带着个纸条儿，是帮院子里头的几个小丫鬟稍些东西。 进了东市，这地儿同往常一样热闹，可惜的是没有那个活蹦乱跳的彩云陪她了，那丫头现在一有时间就和贾环待在一块儿。 这时前头突然喧嚷起来，一群人围在那边儿似乎是在看什么，还传来隐约的骂声。 晴雯素来是个好奇心重的，便挤过人群往里头看去。 只见人群里头有个一身华衣大腹便便的男人，他身边站着一群仆从，他面前正跪着一个梨花带雨的姑娘。 “你这个混蛋，狗娘养的，你想做什么！”晴雯这才看到另一边有个布衣男子被人压制着。 那男子刚骂完，揪着他的仆从就一个耳光扇过去，骂道：“不知好歹的东西，我们公子也是你能骂得起的？” “我说小哥，谁叫你妹妹弄脏了我的衣裳呢！”那所谓的公子笑着指指自己的前襟，那上边果真有点儿污渍：“你们又赔不起，本公子只好叫这位姑娘赔别的了！” 奴仆们瞬间哄笑着，那跪在地上的小姑娘红着眼不住地抖着身子。 晴雯没想到皇城周围也有这种欺侮人的事，大为讶异。 “我以后定会赔你，你现在放了我妹妹！” 那自称公子的不耐烦地皱皱眉头，他身旁一个瘦高个儿立刻道：“我们家公子哪有那么多闲钱陪你们顽，你妹妹跟了我们家公子可是她的福气！” “好了，咱们回府去吧！”那公子显然不想多耽搁时间。 立刻有两个奴仆要去拉那姑娘。 “不要，我不去！”那姑娘哭号着要挣脱，还是被那两人拉着跟在后头。 “玉绣，玉绣！”那布衣男子嚎啕大哭，一味地叫着那姑娘的名字，压在他上头的奴仆又给了他两拳：“哭咧咧的像个娘们，晦气！” “公子，你的衣裳值多少银子？” 那公子一愣，心道没想到还有愣头青，回头来一看竟是个美人儿，瞧着比身后这个还要美几分。 “本公子的衣裳能值几个钱，”那公子笑嘻嘻地：“连姑娘一个笑脸儿都抵不上！” “是吗，”晴雯笑了，从怀里头掏出了十文钱：“既然如此，那这十文钱是值公子的衣裳了，我替他们给你这十文，你放了他们罢。” 第24章 尹公子相助观音女 “姑娘想要本公子放了他们啊，没问题，”那男子笑得不怀好意：“若是姑娘愿意替他们到我府喝茶赏花，我立马就放他们走。” “我家老爷叫我出来可不是上公子府里边顽的，”晴雯笑道：“我还要替我家老爷做些事，待会儿要去回他呢，等我禀明公子的心意改日请我们家老爷去吧。” “你们家老爷是？”那公子一愣，心里过了两遍，打算先问问这丫头后头的虚实。 晴雯四处瞟了两眼，笑道：“我们家老爷不喜高调，我说了他名讳可是犯了大大的忌讳了，不过我们家老爷在那位前头可是红人儿，我也不方便多说。” 这话唬得这公子一愣一愣的，京城不比边乡有几个做官的一只手数得出来，这地儿权贵多，要是打了马虎眼惹上个厉害的得吃不了兜着走。 他再看面前这丫头，只见她衣裳虽算不上特别华丽，料子也不是普通人家用得起的，面容又是一等一的好，形容举止也是落落大方，一看便是见过场面儿的。 这样一想，那自称公子的更是信了大半，心里便有些退缩，若是惹上不该惹的大人物，连累的家里出了事，岂不是...... 晴雯见他这般神情多半是信了，便又上前两步，掏出几个金稞子，小声道：“实不相瞒，我们家老爷瞧中这丫头了，公子不嫌弃的话便收下这点心意，去别的地儿找些乐子，把这丫头让给我们家老爷罢。” 这公子一瞧这金稞子，忙笑道：“姑娘说的哪里话，小生怎敢收姑娘的银子，这丫头给贵府了便是。” “公子真是大度，”晴雯笑道：“我回去定禀告给老爷。” “好说，好说，”这公子笑着挥了挥手正要带着下头的人走，脚步一顿，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 “姑娘，小生斗胆问下，您可知小生贱名？”那公子一双眼睛又打量起她来，心中暗暗琢磨。 眼看着他要走了，没成想又回来问这句，晴雯之前没见过他，哪里知道他的名字，登时把她给难住了，一时竟回不上来。 那公子瞧她这样，心中疑虑更增，紧紧地盯着她，晴雯给他瞧得发毛，待要说些模棱两可的话。 “陈少卿的公子怎能不识？”一道温润的声音从后头传来，晴雯讶异，忙回头看。 只见那人一身摇着白扇，头发束在木冠里，一双桃花眼流光潋滟，嘴角噙着笑，正是曾经同她和彩云用过饭的尹小公子。 只是四年过去，这小公子长成大公子了，容貌更是昳丽，身量也长开了，站在他身旁隐隐地有种压迫感。 “你，你是.......”那公子瞪大了眼睛。 尹公子笑道：“我便是她老爷，叫陈公子见笑了。” “没事，没事，是我没眼力见，”那陈公子态度一下子转了弯，脸上堆着笑：“你欢喜这丫头您要去便是。” “那便多谢陈公子了，”那尹公子笑道。 “走罢，”尹公子拿扇子敲了敲晴雯的头，笑道：“还傻站着做什么？” “是，老爷，”晴雯忙道，上前牵了那姑娘的手，那布衣男子也忙紧走两步。 几人进了不远处的存仙楼，去了二层的雅间里头。 “多谢公子救命之恩，”那布衣男子也不是个傻的，连忙下跪朝着这尹公子就磕头。 “你莫要向着我磕，”尹公子笑道：“是这位晴雯姑娘救了你的。” 这布衣男子才晓得得晴雯原来不是他丫鬟，忙跪倒在她面前，道：“晴雯姑娘之恩，做牛做马也值得！” “多谢晴雯姑娘！”那旁边的姑娘也跟着跪下来。 “莫要这样说，”晴雯一见他们这样慌忙将他们扶起来，道：“人家都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两位莫要再向我下跪了。” “多亏这位尹公子，才能平安带你们出来，”晴雯笑道：“这回多谢尹公子了。” “我与晴雯姑娘同理，更何况还曾和姑娘有一面之缘呢！”尹公子笑道。 “既已救出二位来，我便不多留了，我还有事，便先行一步了，”晴雯道。 “可是你家老爷的事？”那尹公子扇子一摇。 晴雯脸一红，知道他看出自个儿那是瞎说了，便道：“不过是唬那陈公子的，但我的确有事。” “哦？姑娘有何事，不妨说与我听听？”尹公子扇子一收道：“我平日里也无甚事，能帮得上几位的忙，深感荣幸。” 晴雯犹豫了一会，还是道：“多谢，还是不麻烦尹公子了，几次叫公子帮忙，那怎么好。” 尹平看着眼前这个温顺的小姑娘，心里笑道还真是个倔姑娘，这般谨慎，又不会吃了她去。 又回身问那兄妹二人：“你们可有住的地方？唤作什么名字？” 那布衣男子道：“我叫做郑石良，这是我小妹，小名唤作冬妮的。” 那郑石良瞧着约莫有十□□岁，冬妮更小，不过长得的确有几分姿色。 “我和小妹家里头原是做店铺生意的，可是自打爹走了以后，生意越来越不好，这当头娘也病了，我便打算卖了铺子好给娘治病，今日在街上小妹馋糖葫芦馋得紧，我便给她买了一串，可是那混蛋竟然故意往上面撞！还叫我们陪他衣裳！” 越说到后头，那郑石良越是不忿。 晴雯一听，忙掏出几个金稞子，道：“你先拿着这些给你娘看病去罢。” “这怎行？”郑石良忙摆手：“我们已受惠晴雯姑娘许多，怎能再收您的银子？” “这样罢，方才郑小哥说要卖铺子，我可以看看你那铺子不？”晴雯便道：“实不相瞒，我最近打算买下个铺子做生意。” “那便给晴雯姑娘减免些罢，”尹公子笑道：“她是定不会叫你得不到一分钱的。” “就依尹公子的罢，”晴雯道，看了他一眼。 用过了茶水，郑石良便带着他们几个去了自家的铺子。 这铺子位于松临湖前头的兴宝街上，只有矮矮一层平房，店铺门面已经是十分破旧了，蒙着灰的牌匾上头写着“香满菜馆”。 “这名字倒取得接地气，”晴雯笑道。 “我爹生前不怎么识字儿，便教个书生取得，”郑石良有些不好意思：“请进罢，这些日子我没怎么收拾这里边，有些脏乱的。” “不打紧，”晴雯说着进去了，只见里头是个大开间，临街也开着两扇窗户，大开间里头放着些桌子椅子，后头便是厨房，放着些生火做饭的东西，再后边是几个小屋子，里头放着三四张床铺。 “先前我爹做得最红火的时候还招了几个店小二，”郑石良叹口气：“后来爹走了，生意也渐渐不行了，我是个笨的，学不会厨艺，那时候我妹子年幼，更是不会了，也就我娘做得好些。” 再往里头便是个小院子，东西两边分别有三间瓦屋，院子里头有一口井和小推车一类的东西，出了后边的远院门，便是松临湖了。 “这地儿真不错，”晴雯叹道。 “位置虽稍偏僻了些，不过东西却是一应俱全，是个相当不错的店面了，”尹公子也道。 晴雯瞧了他一眼，心道说的有模有样的，难不成他家里头经商？ “对了，你娘呢，我初次来，也不曾备什么礼，”晴雯忙道：“下次定要备上。” “我们感激晴雯姑娘还来不及呢，”郑石良拉着他妹子的手，道：“若不是今儿遇见你，我，我是没脸见爹娘了，更对不住我这妹子！” 说着竟掉了几滴泪：“我娘在西边的小屋里头。” 几个人过去见了他母亲，那妇人听说了又是感恩一番，晴雯和郑石良商定了价格，便直接留了四十两银子定下了这间铺子，交了地契。 “郑小哥，没了铺子你和你妹子上哪里去？”晴雯问他：“可有什么做活计的地方？” “晴雯姑娘放心，过两天我便去找个小房子，接我娘过去，至于活计，我还年轻，总不至于叫家里人饿着。” 晴雯点点头，笑道：“郑小哥，你也别去找旁的房子和活计了，你在我这里做可好？我也给钱的。” “这怎么行......” “我最近也有些事，不能常常过来，还要拜托郑小哥替我看着店铺了，”晴雯又道。 那郑石良高兴地答应一声，只连连说道自个儿今日遇见了活菩萨。 晴雯又留了些银子，叫郑石良找个好的工匠打个牌匾，名字便叫食味斋。 出了菜馆儿，晴雯便要回去。 “晴雯姑娘去何处？”尹公子一直默默瞧着她，心里暗暗佩服这么一个小姑娘的格局和能力，有意上前套个近乎：“我可以送姑娘一程。” “多谢尹公子，我自己走回去罢，”晴雯笑道，心说这尹公子瞧着应当是某个大官的公子什么的，不然也不至于叫那陈公子见了他就跑了，还是少同他接触为妙。 尹公子心里好笑，这姑娘同那郑石良倒是聊得开心，和自个儿又拘束开了，这般怕自己做甚？ 不过他心知现下越是靠的近这丫头越是容易紧绷，便笑道：“好罢，那边不打扰晴雯姑娘了，我先回了。” 两人分开，晴雯又在附近瞧了瞧，发现这位置虽略偏，却也不是人烟稀少的地儿，便满意地去替院子里头的丫鬟买些东西，随后一路回了荣国府，自角门进去了。 不远处，一辆青帏马车停在一旁，一只白皙修长的手露了出来。 第25章 晴雯辛勤修新铺 晴雯回去后，想着以后自个儿在外头也有住的地儿了，心里头越发的高兴，回屋又细细地算了一笔账。 初夏时节，边上的枝儿柳儿越发地茂盛了，晴雯哼着小曲儿走进灶房里头，陈大娘调笑道：“是有甚么喜事儿，叫你这般高兴？” 晴雯笑着：“师傅，我今日给你做豌豆黄吃！” “你怎地会？”陈大娘狐疑地看着她，又四处瞟了两眼，小声道：“这可是宫廷糕点，你怎地会？谁教你的？” “这个……也是在之前我生活的地方学会的，”晴雯额头上落下两滴汗。 “你先前住的是哪里？”陈大娘又问道，这丫头总拿这句话搪塞自己，瞧着神情不像是说谎，可是她在灶房活了大半辈子，却从未见过这丫头所做的美食。 晴雯想了想，便道：“我从前住的地儿叫Z国，不过，我想我是再难回去的了。” 说罢，晴雯叹了口气。 陈大娘心里纳闷，从未听说过什么地方叫Z国，可是瞧着晴雯神色间又有几分哀伤，便也不再多问了。 说话的时候，晴雯也没闲着，正忙着帮豌豆去皮，然后用水泡上几个时辰，随后控干水份放入锅中，加了稍微没过豆子的开水，然后烧火煮熟，接着就将豌豆盛出来放在小碗里头，加上适量的白糖和蜂蜜搅拌成豆沙样儿的。 将豆沙过筛后，在另一个小盆底抹上点香油，将豆沙放入小盆中抹平，盖上厚厚一层布扎得紧紧实实的，放到冰块儿里头去。 过几个时辰以后，便可以取出来，切成小块儿直接吃了，豌豆黄是黄澄澄的，入口细腻爽滑，香甜又清凉，入口即化。 陈大娘边吃边赞叹，晴雯尝了，很是满意，临走的时候笑嘻嘻地端着一小碟去了荣禧堂后头。 刚到那儿，就瞧见了彩云。 “今日来得这样晚，”彩云笑道：“莫不是中途去了旁人那里顽了？” “我哪里去过旁人那边，”晴雯嗔她，将一小碟豌豆黄搁在她面前，道：“我这样紧赶慢赶地过来喂你，你倒是编排起我来了。” 彩云忙陪笑着：“好好好，是我的不对。”说着拈起一块儿送入嘴里。 “我上次轮休的时候出去了，”晴雯笑道：“跟你说个好消息，我在外头买下了个铺子。” 彩云瞪大眼睛，差点给豌豆黄噎着，忙道：“你买铺子做什么？难道是柳家的人逼得你？” “不是，”晴雯笑着替她拍拍背：“等以后我出了府，便在外头自立门户，开个饭馆儿。” “你，你可是女子......”彩云诧异：“怎能在外头抛头露面的？你以后的婆家知道了这还了得？晴雯，你莫要做傻事！” “你还不晓得我么？”晴雯严肃，道：“我与旁的姑娘不同，我要的是自个儿心里喜欢的，可不是为了人家的眼光活着，只要我自己能赚钱，有地儿住着，嫁不嫁人倒是无所谓。” 彩云之前就听过她说些这种荒唐话，满以为这丫头过几年便不再胡思乱想了，谁料到她不但没改变心思，反而直接动手买铺子了！ “晴雯，你怎能......”彩云抓紧了她的手，急道：“你这样是在自寻死路啊！不行，你不能这样做！” “可在我眼里，你和他的事也是自寻死路！”晴雯道：“我们都在做着各自眼里头的坏事，我知道我也说服不了你，但我出府开饭馆儿是迟早的事！” “罢了罢了，”彩云叹道：“你同我去见夫人吧！” “为何？” “夫人交代与我，若你今天来定要带你去她那里走一趟，”彩云拉了她的手。 晴雯只得跟了她去了里头。 夫人正靠在枕背上用着茶，身边站着金钏玉钏彩霞几人。 “请夫人的安，”晴雯行了礼。 王夫人笑道：“我知你常来给彩云送些吃的，听闻是你自个儿做的，我可尝得？” “夫人若是喜欢，奴婢重新给夫人做去，”晴雯忙道。 “不必那般麻烦，”彩云早就将那一小碟豌豆黄搁在小桌上头，王夫人拈了一块，赞道：“果真出色得很，只是这豌豆黄，不是宫廷糕点么，你怎地会了？” “回夫人的话，这是奴婢师傅教与我的，今日也不过是初次尝试，”晴雯回她。 “你师傅是？” “是灶房里头的陈大娘。” “不错，陈大娘的确手艺好得很，老祖宗都愿意她去小厨房那边儿，”王夫人点点头，笑道：“晴雯姑娘今年可是及荆了？” “还没有，”晴雯心里头咯噔一下。 “嗯，不过我算着应当也快了，”王夫人左右瞧着她，笑道：“你是个稳重知礼识大局的，平日里记得多束着他点儿，多叫他读书。” “是，”晴雯默默应了，心道这怎地不像和丫鬟说话，倒像和...... “金钏，去拿两个荷包来，”王夫人笑着吩咐。 不一会儿金钏取来了两个荷包，依旧是沉甸甸的，只是拿在手里烫得慌。 回了怡红院里头，宝玉见她进来，笑道：“晴雯妹妹又从灶房那边回来了？可曾带什么好吃的来？” “二爷想吃什么，我给你做便是，”晴雯笑道。 “那便做些糕点来罢，我可想你的手艺了，”宝玉笑道。 晴雯无奈地笑了笑，便走进厨房里头着手做茯苓霜，她找了一个大盆，盛些凉水，将白茯苓掰成小块，放进盆里，浸泡，2个小一个时辰，再给笼屉上铺上一块干净的纱布。 再将泡好的白茯苓放在纱布上，用中火蒸将近半个时辰，之后把蒸好的茯苓取出来同牛奶盛到一起开始搅拌，一直到看不到明显的颗粒的时候，然后再把它们倒进沙锅，用大火烧开，锅一开就算好了，稍微冷却以后，再加入适量的蜂蜜。 端出茯苓霜来切成方块儿，只见它色泽雪白，小巧玲珑，宝玉见了后，直夸赞晴雯的手艺好，便笑着端出去了。 晴雯好奇，这宝玉不在房中吃，又是上哪去了？但见他一路向着潇湘馆去了，才晓得这宝玉原来是借花献佛去了。 又到了轮休的日子，晴雯径直往兴宝街走去。 一进门，就瞧见郑石良怔在洒扫，便笑道：“郑小哥这般勤快。” 郑石良穿着一身粗布衣裳，笑道：“我寻思替姑娘打扫打扫着，对了，那匾运来了。” 话罢，郑石良将她领到另一个房间，只见凳子上头板板正正放着个大牌匾，上头用烫金的字写了食味斋三字。 这回晴雯来还有旁的事情要做，请郑石良帮忙量了每个房间以及房高等等，她打算自个儿的小店得亲自上手设计，必须要在古味中寻出创新来。 办完这些，晴雯才回了府里头，日日夜夜地设计店面，等画好了以后叫煜小哥帮忙送了出去。 一晃两月过去，食味斋里头已经布置的差不多了，晴雯还特地叫人定做了各种现代的厨具，只不过不是用燃气灶什么的罢了。 这日里晴雯同郑石良上了街头挑选材料，正要离开时便看到尹平打对面儿走来。 “晴雯姑娘，你可是在休整那铺子了？”尹公子走上前来笑问。 “是啊，”一想到自个儿的店铺就要建好了，晴雯脸上便露出灿烂地笑：“马上就要装好了。” 那尹公子便笑道：“可否请我观赏晴雯姑娘的铺子？若是有什么需要帮助的，也大可和我说去。” 晴雯想了想便笑应了，几人回了食味斋，门前是两三个阶梯，临街的墙壁那里凿没了，靠里才放着些有矮靠背的椅子和方桌，方桌旁的墙壁上绘了板砖一样的纹路，上面开了几扇大窗，接着便是正门，进去后靠着墙放置了同样的方桌和木椅，不同的是靠墙也摆设了一溜儿的平板凳。 靠西墙设了个圆的围栏，里头放了两个大柜子，周围墙壁上设置了许多小台座，错落有致。 尹平眼里有几分惊诧，这个丫头总是给他别出心裁的感觉，这里边的东西许多都十分新奇，不说旁的，光是这饭馆儿的结构就与旁的大不一样。 后头的厨房里也是有各种稀奇古怪的东西，尹平环视四周，看着那个忙碌的姑娘陷入沉思。 布置好了大堂和厨房，晴雯还打算给自己住的地儿做个装修，又兴致勃勃地忙碌起来，她选了东边最头上的一个厢房，又和郑石良说了自个儿要个什么样的床，什么样的柜子等等。 等到收拾完，天已经快要黑了。 晴雯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满意地笑了起来。 尹平递给她一杯水，笑道：“看你忙的，我就没瞧见哪家姑娘像你这般，脏活累活也要自个儿干。” “这是我自个儿的店，我又嫌弃什么，”晴雯笑道：“尹公子，你觉得我这店如何？” “不错，”尹公子笑道：“我住在宣永街那边，你开张那日可记得叫我。” “好，”晴雯笑着应了，道：“我定下日子后便会告知公子一声，还请公子赏光了。” 第26章 柳奶奶进大观园 晴雯同他们分开后，先去了宝华斋买了冬菇粉，便往荣国府角门走去，不远处，一辆青帷马车跟在后头。 见着她进了荣国府的角门，那马车才离开。 “公子，小的去打听了，晴雯姑娘现下在贾府公子贾宝玉那边做一等丫鬟，”一个身着黑衣的男子恭敬地对马车上的人说道。 “晴雯姑娘手巧，女工和厨艺都不错，贾政的正室王氏也很是重视她。” 白扇轻轻打开，温润的声音从里头传来：“嗯，继续盯着罢。” “是，”黑衣男人点头应了。 尹平看着那角门，轻轻笑了笑。 经过荣禧堂的时候，晴雯走进去见彩云，她正在廊底下逗鸟儿，瞧见晴雯来了，便欢欢喜喜地迎了上去。 “你瞧，我给你带的冬菇粉，”晴雯笑道。 彩云忙笑着上来接了，两人手挽着手去了彩云的住处。 “晴雯，我看你的福气要来了，”彩云一边吃着一边还笑着同她说。 “哦？什么福气？” “我看，你还是莫要开什么铺子做生意了，”彩云弯起眼睛，悄咪咪地道：“我这两日听说了，夫人可是打算把你许给二爷的！” 此言一出，晴雯惊得几乎要掉下凳子。 “这不是福气是什么？”彩云脸上带着几分殷羡：“即便是二爷的通房，那也比丫鬟好得多了！” “你听谁说的！”晴雯一下子站起来，道：“莫须有的话，可别再提了！” 彩云急了，忙道：“甚么莫须有？我天天儿在夫人前头伺候，这话可是我亲耳听见夫人说的！” 晴雯脸色惨白，一动不动的站着，怪不得这王夫人最近对自个儿越发的好，自个儿的猜测倒是落到实处了！ “晴雯，你紧张些什么，这可是大好的事！”彩云见她面色不对，忙柔声抚慰她：“这是旁人求都求不得的福气，再说了，出了府就没奔头了！” “我知道了，”晴雯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平静下来，好歹现在王夫人还没明面儿上同自己说，一切都还来得及：“我自有办法。” 回到怡红院门前，金鸳鸯瞧见晴雯打外头回来，便笑道：“晴雯姑娘今日轮休么？” 晴雯笑着回声是，问她：“姐姐怎地过来了，是不是要二爷去瞧老祖宗？” “正是呢，”金鸳鸯笑道：“老祖宗睡醒了又念叨着她的宝孙子来，我这不来请二爷么！” 两人说笑着走进去，却没瞧见宝玉，麝月道：“方才二爷便出去了。” “定是去林姑娘那里了，”晴雯笑道：“二爷去潇湘馆去的可勤着呢，我这便去将他唤回来。” 说罢便出了怡红院往潇湘馆那走去，经过沁芳亭时，便瞧见宝玉同紫鹃坐在石凳上头正在说些什么。 等走进时，只见那宝玉低着头，晴雯便道：“老太太叫你呢，谁知在这里。” 紫鹃便笑道：“他这里问姑娘的病症，我告诉了他半天，他只不信，你倒拉他去罢。”说着，她便走回房去了。 晴雯心里头觉得不对，回头看宝玉，但见他嘴唇死白，双眼无神，仿佛糟了什么天大的打击一般。 她慌忙牵着宝玉回了怡红院，袭人等一见宝玉这般都慌了神了，忙着把宝玉扶上床，那宝玉动也不动，像个玩偶般，只任众丫鬟替他收拾，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袭人忙请人把李嬷嬷唤来，谁知李嬷嬷来给他看了，又是把脉又是掐人中的，宝玉也没甚么反应，李嬷嬷便哭号起来，众小丫鬟也忙的跟着哭。 “对了，方才我去找二爷的时候，瞧见紫鹃同他说话来着，回来便这样了，”晴雯想起刚才的事，便忙道。 袭人一听，一跺脚，哭道：“我这便去拉了她来，瞧瞧她说些什么惹得二爷这模样儿了！” 话罢她便风风火火地出去了，金鸳鸯瞧见，便道：“我去和老太太夫人说罢。”说完也转身走了。 没多久外头传来忙乱的脚步声，贾母叫人扶着过来，一见宝玉这呆样儿，顿时便大哭起来，一口一个心肝儿肉的，王夫人薛姨妈等人也忙劝慰着，又急急地叫人唤大夫来瞧。 袭人拉了紫鹃来，她瞧见宝玉竟变成这样也是急得不行，宝玉一见她倒是死死地拽住了紫鹃的手，说是放开了林姑娘便要回扬州去了等等。 晴雯站在一边儿，心中恍然，道是了，原书里头也有这一出，是那紫鹃试他来着！ 没一会那王太医进来瞧了，向着贾母道是没事，几人走到外头谈去了。 一日后，宝玉服下了汤药虽略有好转，却仍是下不了床，因着怡红院里头的事，晴雯这两日便没去灶房。 而且还有另一件子更紧急的事儿，离着自个儿及荆还差几个月，自己也早在两年前就来了月事，若是王夫人真要自个儿给了宝玉可要怎么化解。 左思右想着，猛得听到外头有人唤自己，忙起了身去看，原来是煜小哥，手里头提着个包裹。 “这是柳奶奶叫我稍的，”煜小哥摸摸头，将包裹递给晴雯，他现在约莫有十六七了，正是长个子的时候。 晴雯接了过来，想起现在还在柳家的奶奶，寻思着要寻个法儿让奶奶从柳家出去，搬到食味斋里头，也省得柳家的人在她面前闹不痛快。 这样向着，晴雯干脆拿了张纸，用笔写了些字，交给煜小哥请他带到柳四奶奶那里，这柳四奶奶原先就是书香世家里头出的，是以多少识几个字。 这厢柳四奶奶见着晴雯写的信，便立刻动身，往荣国府赶来，经着煜小哥帮忙，在灶房不远处和晴雯见了面。 数日不见，柳四奶奶瞧着晴雯忙抱了她，两人一叙分别之情。 “你说你在外头买了铺子，可是真的？”柳四奶奶拉着她的手问她。 “是啊，”晴雯笑道：“以后您就搬到我的铺子里来，不去住那柳宅了，好不好？” “好是好，”柳四奶奶叹道：“你一个女孩子家，做这个岂不是委屈了你，叫人家怎么瞧你去！” 晴雯知她定会这般说，早就备好了说辞，只说道：“奶奶，可我若是不自立门户，那要么回柳宅叫那一帮子人欺辱，要么在贾府做一辈子奴婢。” “而且，我也不愿做公子少爷们的通房之类的，”晴雯叹口气。 “我也不愿你做妾室，”柳四奶奶抹着泪：“你这样好的姑娘，给谁做妾都是糟蹋了！” “对了，我现在跟着师傅学了好几年，早就自己会做菜了，而且我也喜欢做这个。”晴雯忙劝慰柳四奶奶：“奶奶，我一定会让你过上好日子的！” 柳四奶奶便答应了，晴雯又引着她和陈大娘见了一面。 “晴雯，原来你在这边，”金钏忙着走进来，道：“夫人唤你呢！” “我这便去，”晴雯应道，和柳四奶奶嘱咐了两句，便同金钏一块儿离开了。 “夫人怎地叫我？”路上金钏问她。 “到了你便知道了，”金钏看了她一眼，似乎有几分妒忌。 说话见，两人已经走到了荣禧堂后头，金钏先进去了，过了一会才唤她进来，晴雯心下忐忑，深吸一口气，便走了进去。 只见王夫人坐在那里，见晴雯进来了，便唤她过去，晴雯依言走到王夫人身边。 “这几日宝玉得了这疯病，他可好些了？”王夫人问她。 “回夫人的话，二爷服了太医开的药后，已经比昨些天好多了。” “嗯，”王夫人捻着珠串儿，蹩着眉头，道：“我还是不放心他，旁人不过说了句顽话，就疯这样子，再有别的可得了？” “二爷不过是一时糊涂，缓过来便好了，”晴雯忙道：“林姑娘现下也不回扬州去，夫人大可放心。” “这怎地能教我放心？”王夫人叹道：“这混世魔王呆得很，我又不能常常过去瞧他。” “晴雯，我看你就是个好孩子了，”王夫人拉起她的手来，道：“宝玉的事我可全托付给你了。” 说着，王夫人从手上退下她那翡翠镯子，戴在晴雯手腕上：“你这两天好好儿地陪着他，等他好些时，便去他房里头住罢。” 晴雯大惊，万万没想到王夫人竟然此刻要把她给宝玉！ “夫人，晴雯力微，不敢答应，怡红院里头许多比奴婢更识大体更懂礼的姑娘，照顾二爷本就是奴婢分内的事。” 王夫人皱了眉头，正要说些什么，晴雯又忙道：“而且，此事还要我家里人同意，我自己是做不了主的。” “那你家人正在何处？”王夫人便问：“我听说你家里的奶奶今日过来了，可是真的？” “是，”晴雯应道，应当是金钏告诉她了。 “那便择日不如撞日，”王夫人笑道：“快叫人去请晴雯姑娘的奶奶来。” 外头的人应了一声，立马有人赶过去了。 晴雯心下紧张，她还没想好对策，奶奶过来了应当说什么能消了王夫人这想法？自个儿可不想后半辈子都搭在这荣国府里！ 正胡思乱想着，柳四奶奶就被请过来了。 第27章 汉子破玉巧做姻 柳四奶奶先请了安，王夫人忙命人搬了椅子来，笑道：“我现下才晓得您过来了，这才忙的叫人请您过来。” 说着叫人捧了茶来。 “晴雯，你先同彩云她们出去说会子话，我同你奶奶聊会儿天。”王夫人吩咐道。 晴雯只好应着同彩云出去了，心里却很是担忧，自个儿还没同柳四奶奶说什么对策，又怕她说了什么冲撞了王夫人，当真是焦躁得紧。 “晴雯，你莫要担忧，夫人是个心善的，定不会为难柳奶奶的，”彩云见她心急，忙安慰她。 “唉，”晴雯叹口气，只觉分外难熬。 这当口，那边的门却是打开了，金钏唤她进去。 晴雯听了，忙起身跟了进去，一见那王夫人的脸色果真有几分不好，心里顿时咯噔一下，上前请了安。 那王夫人拉过她的手，叹道：“我原想叫着你能长长久久地陪在宝玉身边，你能干又识大体，不骄不躁的甚合我心意。” “夫人抬爱，是晴雯的福分，”晴雯忙道。 “罢了，终是我们宝玉没这个福气，”王夫人说道：“金钏，你去取四个荷包来，同那副翠绿镯子一并拿来罢。” 说话间，金钏将那四个荷包同一个小木匣递给晴雯。 拿到手里是沉甸甸的，估计那翠绿镯子也是极好的。 晴雯看着手里头的荷包，心道也不知奶奶怎么同她说的，自个儿一进来这王夫人又送荷包又送镯子的，不过想来自个儿是在这里待不长时间了。 “这些年你在府里头做的我也都看在眼里，我知道你是个好姑娘，”王夫人道：“你快要及荆了是不是？” “是。” “嗯，择个好日子出府罢，你这几年做的好，贾府也不会亏待了你，这些东西拿去权当作贺礼罢。”王夫人道。 贺、贺礼？贺什么礼？晴雯有些懵，难不成这王夫人知道了自己有了铺子即将要开业的事？ 那也不对啊，若是王夫人知晓了，哪里还能像现在同自己这样安安静静地说话？ “行了，我也乏了，晴雯，你陪你奶奶去逛逛罢，走的时候便不用同我说了。”王夫人站起身来，金钏忙扶着她。 “是，夫人这几年的照顾晴雯铭记在心。”晴雯说着拜了拜，便同柳四奶奶一起去退下了。 两人走到一处亭子里，晴雯拉着柳四奶奶坐下，忙不迭地问道：“奶奶，你方才同夫人说了什么？怎地夫人她既没生气还给了我这么多东西做贺礼，什么贺礼？” “我同那个夫人说了，”柳四奶奶笑道：“这个夫人瞧着面善，人也好，我一进去就同她说你打小定了娃娃亲，那夫人听了后也没恼。” 晴雯便笑了，道：“奶奶，还是你聪明，我怎么就没想到呢，这样一来便是名正言顺地出府了！” 然后就能开饭馆儿，想法子把奶奶接到店里来，过自己的小日子了！ 柳四奶奶见她高兴，心里也舒坦，便笑道：“我原先就打算和那位夫人说的，算着你也快及荆了，确实到了快要婚配的年纪了，就是不知道那人配不配得上你......” “那人？”晴雯心里隐隐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便追问道：“什么那人？配不配得上我？” “这事你是不知情的，毕竟那时候还没有你，”柳四奶奶拍着她的手，道：“那是约莫二十年前的事。你爹本就乐善好施，那会他见一个中年汉子带着个怀孕的美妇流落街头，道是做生意赔了，你爹便给了他几百两银子，一来安顿他媳妇，二来他也可重新做生意去。” “我爹出手还真是阔绰，”晴雯叹道：“动辄就是几百两银子的。” “你爹同那汉子相谈甚欢，两人在屋里头整日整夜地交谈，还拜了把子，”柳四奶奶道：“那中年汉子很是感激你爹的慷慨相助。” “能不感激么？”晴雯闷声道：“谁若是给我个几百两，我也感激得很呐！” 柳四奶奶便笑，道：“你先听我说完，那汉子临走前曾对你爹说‘兄长之恩，在世难报，若他日我飞黄腾达，定不忘兄长解囊相助之恩’又道‘我夫人正怀有身孕，兄嫂以后诞下孩儿后，若同是男孩，便成金兰之交，若同是姑娘，便做闺中姊妹，若是一男一女，便喜结连理，兄长意下如何？’” “那时我娘未曾怀孕呢，”晴雯插嘴笑道：“他怎知我娘后来怀孕呢！” “你爹也是这般说的，”柳四奶奶笑了：“你爹道‘我今生福薄，估计不会再有孩子了，还请义弟莫要耽误了侄儿，’那汉子却道‘兄长本是心慈之人，旁的支系里头若有兄长喜爱的，也是一样的道理。’” “说着那汉子就从身上取出一块晶莹剔透的玉石来，取了菜刀，一下砍为两半，拿了其中一块交给你爹，道‘若是今朝遇不到，那便以此玉为信，此玉为我传家之宝，世上再难有同它一样的，若是兄长的子孙后代执此玉来，便可认亲。’” “你爹感动，这便应了，两各拿着其中一块，当晚那汉子便带着他媳妇走了，再也没回来过。”柳四奶奶叹道。 晴雯穿越之前便从树上看过类似的情节，没成想穿越以后自个儿也摊上了这种事儿，一时觉得新奇不已，心道或许正是古时信息不流通，太多的人一分开便是一辈子，才有这种以玉认人的事情罢。 “你爹临走的时候嘱咐我，先莫要同你说这些，等到你及荆时再说，我想也许是他不愿这件事叫柳宅的人知晓，把玉夺过去罢。”柳四奶奶道。 “前些日子我瞧见你写的那信，便知道这些事情是时候叫你知晓了，你虽是个女儿家，行事却不输男子，唉，我们家雯姐儿是大了，”柳四奶奶抹着泪笑道。 “奶奶！”晴雯心中一酸，抱住了她，两人依偎在一块儿。 “对了，奶奶，”晴雯突然想起什么来，问道：“你说了，那人走时他媳妇还未生下来，你怎知就是我的娃娃亲了？指不定是个大我五六岁的姊姊呢！” “你爹说，没过几个月，有个外地人从外边来，找到你爹道那人的媳妇生了男娃儿，”柳四奶奶笑道：“若是那人这般重情义，想必那男娃也不会太差。” 晴雯便笑了，道：“这些年过去了，人家指不定在哪呢，不过这样能出府也是很好的，这些莫须有的事情就不必提了。” 柳四奶奶忙从怀里掏出了一个布包，道：“我今日都把那玉带过来了！” 说着柳四奶奶打开一层层的粗布，最里头用白绸缎包着，打开以后里头放着块晶莹剔透的玉，上头似乎有些花纹，只是它的左边是断裂开的，应该就是那汉子拿刀切开时留下的痕迹。 “这玉是时候给你了，”柳四奶奶塞给她，道：“万一人家真找过来呢！” “好罢，那我收着便是，”晴雯笑道，将那玉塞到怀里，笑道：“奶奶，我带你去我住的地儿罢。” 两人牵着手往怡红院里头走去，路上柳四奶奶瞧着这大观园只觉新奇不已，先前只顾着和自个儿的亲孙女说话，现下才主一到周围的景色。 “不愧是大户人家，这里头真是哪哪儿都好看。”柳四奶奶不住地称赞。 晴雯笑着接她进了怡红院，两人进了晴雯现下住的地方，自打彩云搬走以后，晴雯便一直和麝月住着，麝月还算是个老实的，两人处着也挺好。 进了屋子，她便开始着手收拾东西，晴雯是打算今天就走的。 这时候麝月进来了，瞧见她把被褥都收起来了，惊讶道：“晴雯姐姐，你是要搬去别的院儿了？” “不是，”晴雯笑道：“王夫人准了我出府了。” “出府？”麝月大吃一惊，道：“好端端的怎地要出府去了？难不成你犯了什么大错儿？” “没，我是要回去成亲去了，”晴雯想到那个还未谋面的丈夫，心下觉得好笑，虽然她是定不会同那什么拿着玉来的人成亲，但是既然告给王夫人的是这个原因，就不便说旁的了。 “你这便要回去成亲？”麝月叹道：“时间过得这样快。” “是呀，”晴雯取了几个荷包等物塞到她手里：“我也没甚么好的东西，你若是不嫌弃的话，便留着这几个荷包罢。” 麝月接了，摸了摸眼泪儿，道：“你一去便不知何时才能见了罢。” 两人又说了一会子话，麝月帮着她收拾了东西，道：“你告给二爷了没有？” “还不曾，”晴雯道：“我这便去。” 说着晴雯往宝玉那边走去，进了里头就看到袭人坐在宝玉一旁，紫鹃仍旧在这里坐着，这两天宝玉一直用着那太医的药，此刻已经好了不少了。 他听说晴雯这便要出府，大是惊诧，忙道：“怎地走得这般仓促，都不教人思量的！就这般急么？等两日也来得及罢！” 袭人便劝道：“二爷，晴雯妹妹是成亲去的，哪里能等两日，这女子婚嫁最是要紧的！” 第28章 晴雯欲归宝玉恼 “又不是一回去便立刻进门的，”宝玉有些着恼：“待两天怎地了！府里又不是吃人的地儿！” 说着宝玉拉了晴雯的手，道：“好妹妹，你在我身边这些年伺候的好好的，你一声不响儿地走了，叫我怎么是好！” 晴雯忙劝慰他：“二爷，我是上外头成亲去，又不是赴刑场，以后定有见面的时候儿！” 宝玉却抹着眼泪，他一想到眼前这个可人儿的晴雯妹妹要嫁给了旁人，以后日日也见不着了，心里头就堵得慌，他这疯病一发作起来，竟也不听，只拉着晴雯的手，道：“你真要是走了，我上哪寻你去？你在府里头待得好好儿的，怎么又突地要嫁人？是不是旁人逼你的？” 听了这话，晴雯又是无奈又是好笑，道：“二爷这是作甚，我也到了年纪了，迟迟不嫁人是要叫旁人笑话的！” “我看哪个敢笑话你！”宝玉恼道。 宝玉一边说着，一边拽住了她的衣袖竟是死活不让她走，众人一时也劝解不下来。 晴雯也有些心急，袭人想了想，转身对紫鹃小声道：“二爷不听我们这些子人的话，却是肯听林姑娘的，你快去告了林姑娘来，叫她劝劝二爷！” 紫鹃忙道：“好罢，我这便去同我们姑娘说去。” 说完紫鹃同麝月忙着去了潇湘馆，同黛玉好生说了这事，哪知黛玉听了，板起脸来道：“他乐意留哪个留哪个，我管他做甚？” 麝月忙道：“二爷平日里最是听姑娘的了，他现下发了疯病，吵着不叫晴雯走，我们又劝不住，只好请姑娘劝劝了。” 黛玉却恼道：“是了，他这疯病真是来得巧，见天儿为旁人发疯病，与我又有甚么关系？” 说得紧了，那黛玉又咳嗽起来，泪珠子接着就了下来，紫鹃忙上前帮着她，劝道：“姑娘说的是，咱们回屋躺着去，姑娘莫要为了这点事生气，身子要紧。” 那黛玉却是叹了口气，什么也没说，麝月见了，更是不敢多嘴，忙得退了回了怡红院。 袭人见只有麝月回来，忙上前问道：“林姑娘呢？可来了？” “林姑娘听说二爷为了个丫鬟发疯病，气着身子了，正哭着呢！”麝月一着急，也没低了声音，叫那边得宝玉和晴雯听了个干干净净。 宝玉一听，心里头慌起来，忙问道：“颦儿怎地哭了！” “还不是叫你气得，”袭人板了脸儿：“林姑娘要是有个三灾两病的又不见你，看谁急得跟猴儿似的！” 宝玉心急，想要过去瞧黛玉，可是又不愿这晴雯妹妹转眼而就没了，正不知如何是好时，外头春燕叫道：“老太太来了！” 贾母进了屋子，瞧见宝玉刚好了些又成看这副样子，心疼得紧，忙上前搂住他：“我的心肝肉儿，怎地又这般了？” 王夫人跟着进来，瞧见晴雯站在一旁，眼里头有些复杂。 贾母安抚了宝玉，又看向晴雯，道：“你便是那要出府成亲的晴雯？” 晴雯忙上前应道：“回老太太的话，我今日确实要出府去的。” 也不知谁把老太太和王夫人给叫来的，现下闹得大了，可要如何收场！ 谁知那老太太也没恼，只是把晴雯叫到跟前来，拉过她的手，笑道：“你是个好姑娘，这两年叫你在府里头委屈了。” 说着继母唤金鸳鸯：“去取那东西来。” 金鸳鸯应了，上外头取了个大匣子来。 那贾母对晴雯笑道：“你是个有福气的，找了个好人家，以后过得也都是好日子了。” “都是托了老太太的福气，”晴雯陪着笑脸儿，心下却甚是疑惑，按说这不过是一个丫鬟出府嫁人，这贾母怎么这般重视？ “老祖宗，晴雯妹妹真要走？”宝玉缠着她，道：“她这样好的妹妹，又嫁给谁去？” “晴雯自有她的福气，她还能一直不嫁人不成？”贾母笑道：“便是你几个姊姊妹妹，以后也都要嫁人的。” 说着贾母牵着晴雯的手要往外头走，笑道：“你那边的人倒是急，现在就亲自接你来了，走罢，我带你过去。” 这话一出，把晴雯惊的差点叫出来，方才还同柳四奶奶说人家指不定搁哪儿呢，没成想现下那人竟然能找到贾府里头来！ 可那人怎地知道我在贾府里头，又怎地这般大的排场，叫贾母亲自过来寻我了！ 一时之间，晴雯脑袋里乱得很，也理不出个头绪来。 那宝玉见晴雯定是要走的了，心里头难受得紧，扯了脖子上的通灵宝玉就要往晴雯手里塞，众人见了，慌不迭得拦着，晴雯更是吓得后退了一步。 王夫人劝道：“你欢喜晴雯姑娘，送她个旁得都没甚么，作甚么要掏这宝玉？” 宝玉听了，恼道：“我愿意给她，又碍着谁了！” 晴雯忙道：“二爷的心意我都晓得，只是这通灵宝玉乃是二爷的宝物，哪能给得我呢，哪怕给我银子也比这好！” 是吧！通灵宝玉她可不敢碰，还是银子来得实在！ 贾母便笑道：“瞧瞧，晴雯姑娘是个实在的，金鸳鸯，去取五百两银子来。” 晴雯听了，简直要抑制不住上扬的嘴角，真真是暴富啊！ 啰嗦了会儿，贾母携着晴雯同众人往前头走去，柳四奶奶也叫人请了来。 到了前头，晴雯被请到后头珠帘里，老太太说了，快要成亲的人不怡见面。 晴雯躲到后头，往那边瞧着，却只能瞧着一小块白色的衣角，这急得她抓耳挠腮，恨不得冲出去瞧瞧是哪个男人竟然敢顶着她相公的名号招摇撞骗！ “尹公子等得久了罢，”贾母笑道：“老身亲自去找了晴雯姑娘来，是以耽搁了些时候。” 尹公子？等等！ “不妨事，倒是叫老太太费心了，”是熟悉的那种温润如玉般的声音。 晴雯万万没料到这尹平竟然跑到贾府里头要人，能叫贾母对他这般尊重，看来也不是个简单角色。 晴雯低头想着，肩头被人拍了一下。 “彩云！”晴雯回头一看，忙道：“你怎地过来了？” 彩云撇了撇嘴巴，道：“我若是不来，你岂不是同人家双宿双飞去了？也不晓得来看我，我只好自个儿厚着脸皮巴巴地来了！” “瞧你说的！”晴雯笑道：“我本是打算先告给二爷一声，再去荣禧堂那边寻你去，哪里料到二爷就发起疯病来了！” “那二爷还不是舍不得你，”彩云叹口气，脸上有积分落寞：“二爷和夫人对你好，现下还找了个俊俏的公子哥儿，晴雯，你命真好。” “不过还好你命好，若是不好了，我还要天天替你哭去，岂不是过得更不好了，”彩云咕唧着。 听了她的话，晴雯又是感动又是心酸，忙道：“傻彩云，你哭我作甚，我同你说了，还是去外头好。” 说着晴雯抬头看了眼周围，用轻的几乎听不见的声音小声道：“贾府不能长待！” “晴雯！”金鸳鸯笑着走上前来笑道：“那尹公子带过来的人要接你去马车上头呢！” “好，姐姐等我一会，容我同彩云说两句话，”晴雯笑道，又回头来将一个沉甸甸的荷包塞在彩云手里头，柔声道：“我走了后你要好好儿照顾自己，别委屈自个儿了，要是想我了就来兴宝街的食味斋。” 彩云哭着一一应了，两人才洒泪而别。 出了门儿，柳奶奶也迎上来，她身边还站着个帮忙提东西的小厮，金鸳鸯奉命送她一程，那尹平却是叫贾政去送了。 “我说晴雯妹妹，你当真是好福气，”金鸳鸯看了她两眼，满脸的艳羡，她笑道：“竟然能嫁给王爷身边的人，还是正妻！” 晴雯这才晓得，原来那平日里瞧着温柔儒雅的美男子，竟然和皇室扯上了关系。 “你的好日子可是来了！”晴雯任凭她说着，只偶尔笑应几声，心里头却在琢磨着，这尹平极有可能先前就跟踪过她，这贾府里头，极有可能有他的人。 正想着，就到了那马车前，车上绣了繁复的花纹，一瞧就是王公贵族用得起的。晴雯和柳四奶奶上了车，同金鸳鸯告了别，那马车便出了荣国府。 撩起帘子来，前头有一辆和这辆一样的马车在走着，想来便是那尹平的了。 晴雯抬头看去，恰好瞧见荣国府的正门，三间赤红色的兽头大门紧闭着，门口蹲着威风凛凛的两座石狮，上头一块镶金大匾，大书“敕造荣国府”五个大字。 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用不了多久，这白玉为堂金作马的贾家燕子，便也要飞往他乡了罢！ 而那黛玉来时瞧得是宁国府，打那后便在这贾府里头渡过她短暂一生，现下自个儿出了这贾府，又上哪儿过自己的余生去？ 想着晴雯便笑了，自己怎么也这般多愁善感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便是，随即放下了帘子。 身旁放着贾府众人给的东西，还有那五百两银子，晴雯想想就开心。 “雯姐儿，那男子当真是那汉子的后人？”柳四奶奶忍不住问她。 第29章 晴雯舌战柳家人 “我也不清楚，”晴雯眨巴了一下眼睛，道：“他又不曾和我说过。” 正说着，这马车便停下来了，晴雯撩起帘子来，瞧见外头那装横一新的店铺，便笑了，拉着柳四奶奶下了车，指给她看：“瞧，奶奶，这便是我的铺子，地契上明明白白地写着的！” 柳四奶奶看过去，只见外头一个宽敞走廊，墙上开了敞亮的大窗，还没糊上窗纸，从那儿能瞧得见里头一些桌子椅子。 “这，这地儿真是你的？”柳四奶奶讶异地收不出话来。 “晴雯姑娘伶俐得紧，这铺子的确是她的，”温和的声音打后头过来，带着一丝笑意。 晴雯回过头来，看那尹平摇着扇子走来，笑问：“尹公子才真是那伶俐人儿呢，简直比衙门里头的官老爷还要聪颖！” “哦？”尹平啪的一下合了扇子，笑道：“为何这么说？” “尹公子都知道城里头谁家都有哪些人发生了哪些事，可不是比官老爷还要厉害么！”晴雯笑道，却是直直地瞧着他，想看看他什么反应。 哪知尹平却笑出了声，道：“姑娘误会在下了。” “哦？” “我不过是打荣国府角门走时，听到几个小厮说什么晴雯姑娘要出府成亲而他家少爷扯着不让，我想着和姑娘也算是谈得来的好友，恰好认识里头一两个主事的，这才冒名顶替前去助姑娘。”尹平笑道，听着颇是有理。 “尹公子这般好心，我们家姑娘自然是感激不尽的了。”柳四奶奶忙忙地笑着，打量眼前这个男子，只觉人长得俊，瞧着也是个温润知礼的，越瞧越是顺眼。 “柳奶奶说的哪里话，我不过顺手帮了一把。”尹公子笑道。 “奶奶。”晴雯很是无语。 “看看你，也不叫人家进去坐会用个茶。”柳四奶奶半是埋怨地说道。 晴雯叹口气，引着两人进了铺子。 “对了，尹公子，你可有玉？”柳四奶奶心急，实在忍不住便问出了口。 虽然晴雯觉得奶奶这样有些唐突，但听着她问出了口，自个儿心里头也好奇起来。 不会时间真有这么巧地事罢！ 那尹平有些疑惑，道：“玉？我身上的确常佩戴着一块玉。” 柳四奶奶听了，只觉心快跳到嗓子眼，忙道：“公子可否让我这个快进土地开开眼？” 尹公子便笑道：“奶奶若是喜欢，送您便是。” 说着，那尹公子便从腰间锦囊里头取了那块玉出来。 那玉通体幽翠，上头隐隐地似是雕着虎纹一般的花纹，玉后头写着：敬临。 “这是我一个专倒腾玉器的朋友刻了送我的，”尹平解释道：“我字敬临。” “这样啊，的确是块上好的玉，”柳四奶奶心里头叹息，把那玉又还给了他。 晴雯也是松了一口气，她就觉得么，天底下哪里有这般巧的事情。 “奶奶，你欢喜玉器的话，我以后买许多给你，”晴雯笑道，有对尹平道：“我奶奶平日里很是欢喜这些子玩意儿，冒昧公子了。” “无妨。”尹公子笑回。 从后头的门里出去，东西三间厢房，晴雯叫郑石良带人把几间房子早早的就收拾了。 “晴雯姑娘，您这回是要长住了？”郑石良瞧着她带了些包裹来，便问道。 “是啊，”晴雯重重地吐出一口浊气，脸上露出笑容来，她等这一天可是等得太久了。 相互介绍了一番后，晴雯便对柳四奶奶道：“咱们挑个时间儿，上柳宅去取了你的东西来，再不同他们来往了罢！” 柳四奶奶见她现下作甚么都是个有主意的，也全都依了她。 两日后，晴雯便要同柳四奶奶去柳宅，那尹公子听说后便乐意送她们一程，晴雯想了想便笑应了。 到了柳宅门口，晴雯上前扣了扣门，没多久，门就被打开了，一个瘦弱的美貌女子过来开了门，她脸上有几分讶异，叫道：“三姐姐！你，你怎地来了？” “我回来瞧瞧。”晴雯笑着说了句。 那夏氏听见柳枝的声音便板着脸出来训斥：“都要嫁人的闺女了不好好在屋里头坐着喊什么......晴雯！” “二嫂好。”晴雯笑眯眯的。 “哼，”那夏氏翻了个白眼儿，瞧见晴雯后头的柳四奶奶，冷声道：“不是上人家荣国府里头探亲去了么，怎地一起都回来了？莫不是惹恼了贵人，叫人家打了给撵回来了吧！” “二嫂，人家荣国府里头的夫人太太都是好脾性的，你这样编排人家，叫那些夫人太太知道了也就罢了，叫她们下边的人听见可不是要挨打的么！到时候啊可没人给您说理去！” 晴雯笑着说道，她就是故意曲解夏氏的意思。 “好啊，你个小贱蹄子，上富贵家里头当人家得奴才，还养出一身的臭毛病来！”那夏氏听了，恨得牙痒痒，还想要再说些什么，后头便有人叫住了她。 “够了！”柳远志板了脸，道：“在家门口这般叫，也不害臊，叫人家听见笑话了去！” 柳远志便是晴雯她二伯，和她大伯柳远责一块儿在酒行做生意，最近他们那边的生意不理想，脾气也大了些，这些天总是回来吵吵夏氏。 那夏氏心里头委屈，又不敢和丈夫多顶嘴，只是狠狠地瞪了晴雯一眼。 “晴雯回来了？进去坐罢，”柳远志不冷不热地说道：“都在里头等着你呢！” 晴雯听了，便同柳四奶奶一块儿走了进去，那大堂里头，果真坐满了人，柳大爷爷也在，钟氏则怀里头抱着个四五岁的男孩儿，这是她前些年给柳家添的长孙，唤作立骁的。 柳大爷爷见晴雯进来了，也没叫她坐，只闷声道：“怎地回来了？这月你不是回来过一次，怎么又回来了？” 方才他听到外头的夏氏骂她，就生怕这丫头被荣国府赶出来了。 “老太太和夫人准了我出府了，”晴雯甜甜地笑着：“所以我便回来了。” 那柳大爷爷一听，瞪了眼睛，夏氏首先便忍不住了，忙着刺她：“哎呦喂，瞧叫我说中了是不是？敢情还真是叫人家撵出来了！也不知道犯了什么错给撵回来的，不会和什么男人好上了吧！” 王氏看见晴雯失势，知道她再怎么也是没人给她撑腰了，便也阴阳怪掉起来：“一个女孩子家的不自爱怎么行！出去都给我们柳家丢人！” “原来二嫂和王奶奶嘴巴上都没个把门的呀，我还什么都没说就这般急着编排自家的闺女，说出去也不怕人笑话！一张嘴巴净是全都拿来吃杂饭了！”晴雯笑一声。 先前每次回来她都有所收敛，是怕自个儿走了后这几个人找柳四奶奶的麻烦，现下是要搬出去了，那便好好刚一回！ 反正马车就在柳宅不远处，上头还有个来历大着的尹平，跑也来得及。 那柳大爷爷更是面色不悦，本来仗着这个丫头还能在外头吹嘘一番让生意好一点儿，只要说家里有人在荣国府当差，旁人都给他三分薄面，如今这丫头竟然这般不争气给人家撵了回来，叫他气得肝火都旺了上去。 “怎么和你长辈说话的！”柳大爷爷冷声道：“在外头还养出了娇脾气！” “大爷爷，可是她们先编排我的，您可不能瞧不见啊！” “公公莫要生气，不过是个女娃儿罢了，”钟氏转了转眼珠子，笑道：“雯姐儿，你莫要急，你大爷爷是担忧你的婚事呢！叫荣国府撵出来可不是好事儿，可难找到好人家了！” 说着，钟氏便对柳大爷爷笑道：“先前那张公子不是有问过雯姐儿么？我瞧着那张公子人就不错！” 柳大爷爷想了想，这才又坐下了，心里头却在盘算着这丫头还有什么利用价值。 那柳家二子听了上下打量着晴雯，也忍不住露出笑脸儿来，原来这张公子不是旁人，正是这附近酒行里头掰着指头数的过来的人物，人过四十却自诩风流倜傥，好美色。 他见柳家的柳枝长得俊俏，原打算纳入房里头，那夏氏虽不疼这柳枝，但给人家做妾说出去她自个儿的脸上都挂不住，钟氏这才唆使着柳大爷爷将晴雯许了给他。 “你大嫂的话可听着了？”柳大爷爷阴沉着脸，道：“我明日便给张公子送个帖子，叫他来咱们家吃杯茶，你可要好好儿地收拾！” “现下，你就先回房去罢！” “大爷爷，我现在过来可没说过要住在柳家。”晴雯笑着，看着他们眉传眉的使眼色，就知道绝对没给她找什么好人家，这一家子是巴不得从她身上剥一层皮来给卖了换银子呢！她才不信这一家子没安好心的会给她找什么好人家！ “你这是什么话！你不住在柳家还要出去睡大街？”刘远志板起脸来：“柳家供你吃穿不愁，你还想着法地跑出柳家去，难不成真在外头找了汉子？” “二伯，你这话真真是毒得很呐，”晴雯冷笑：“你们不过是要将我送给人家好教你们有利可图，还摆着一副为我好的样子，真当旁人都是傻子不成么！” 此话一出，整个大堂都安静了一下。 第30章 借势吓退众人 原先那晴雯小时候便是嘴舌不饶人，他们瞧着这晴雯自打去了荣国府便温顺许多，以为这丫头改了，谁想到竟在今天一下子说得众人下来不来台，脸皮薄的都红了脸。 柳四奶奶生怕晴雯得罪了这些人他们动手欺辱她，忙扯她袖子，晴雯却是不怕的。 “真是反了天了！”柳大爷爷气得直用拐杖顿地，眉毛胡子几乎要飞到天上去：“柳家怎么出了你这么个玩意！目无尊长，还没成亲就跑出去偷汉子！你不是我们柳家的人！” “那真是太好了，”晴雯笑道：“我要是柳家的人啊，什么时候被你们卖了都不知道呢！” 说着，晴雯拉了柳四奶奶，道：“走罢，咱们去收拾东西去！” 两人拉着手要去柳四奶奶的屋后头，那柳远志见了，横眉倒竖，恼道：“你们还干甚么？还要去收拾东西？你这个不孝女！” “让她去！”柳大爷爷冷声道，眼里头闪过一丝狡猾：“这样的闺女不配在咱们柳家过！” “可是还有那......”柳远志着急道。 柳远责立刻拉着他，道：“快坐下！” 晴雯冷笑一声，道：“奶奶，咱们走罢！” 两人进了柳四奶奶原先住的地方，晴雯对柳四奶奶道：“奶奶，你快些收拾东西去！” 柳四奶奶应了，晴雯靠在门旁，眼睛瞟了两眼那边的树林，几个影子投在地下。 待柳四奶奶收拾好了，两人提着包裹出了门，那边的小树林里头一下子走出来几个人，正是柳远责柳远志两人。 “怎地，大爷爷不好意思见人，叫两位伯伯来了？”晴雯讽刺道。 “呸！个臭女娃娃也这般嚣张！”柳远志冷声道：“不知好歹的东西，赶紧滚进屋里去！” 晴雯瞧见柳远责手里头的锁，冷笑道：“怎么，想把我们锁起来，到时候来个塞花轿？也不晓得你们的良心是不是被狗吃了，做得出这般缺德事！” “是又如何？”柳远志懒得和她绕口舌，小丫头片子嘴巴伶俐得紧，随即他就想伸手去抓晴雯，要将她关到屋里头。 “二伯先别忙着碰我，”晴雯笑笑，往旁边挪了一步：“我还有话要同大爷爷说呢！” “你这样得逆子，还有脸面见你大爷爷？”柳远志不耐烦道。 “那要是以后柳家出了什么事儿，我可就不管了，”晴雯笑嘻嘻道。 “呸！你还没出柳家就忙着咒人是不是？” “这可不是我瞎说，二伯，你也不想想，我一个小女孩儿，怎么敢只带着奶奶就上门来？”晴雯狡黠地笑了笑。 “那是你蠢！”柳远志骂骂咧咧地，就要伸手抓她，那柳远责多看了晴雯两眼，忙道：“等等！” “怎地了？”柳远志不满道。 “她既然贼心不死，那便带她去见便是，”柳远责冷冷地看了她一眼：“要是说个半句谎话，我看也别嫁人了，直接打发了卖出去罢！” 晴雯晓得这柳远责绝不是说着玩的那种性子，他这人本来就是个心狠的，比起弟弟柳远志来要聪明一些。 几人走进大堂，柳远志首先道：“爹，这丫头片子说还有要紧事说，非要见你。” 柳大爷爷很不满地看了一眼柳远志，又瞪着晴雯，等她说话。 “没什么，其实就是和您告个别，以后我们就搬出去住了，”晴雯甜甜地笑道，拉着柳四奶奶的手，道：“走罢。” “你！”柳大爷爷气得说不出话来。 柳远责当即拉下了脸，正要伸手去扯她肩膀，晴雯便笑道：“对了，外头还有人等我和奶奶呢！” “谁？”柳远责冷声问道。 “那还用说，当然是这不要脸的在外头偷的汉子！”王氏笑着，脸上露出嫌弃：“也不知道是哪的野男人，雯姐儿，不请进来叫我们开开眼么？” “王奶奶这话说的，我倒是想请进来，怕是你们没福分呢！”晴雯笑道：“你们也不想想，荣国府是什么地方，出入荣国府的都是些什么人，你们要是敢拦着我不叫我走，外头的那位可不依呢！” 众人一听，都被她唬住了，钟氏转了转眼珠子，笑道：“旁的我不知道，隔壁家大婶那进进出出的不止有人还有狗呢！” “隔壁家如此，柳家更是如此罢，”晴雯冷笑：“我也不和你们绕弯子了，我可告诉你们，最好都安分一点儿，不然嘉宁王那边的人闲的没事来柳家封个门什么的，也容易得很罢！” 这话一出，大堂里的人都震住了，柳家是个小门小户的，本来就没什么大名声，荣国府在他们眼里头都是了不得的存在了，没成想晴雯竟攀上了王爷一样的人，柳大爷爷一时竟然惊得不知说什么好。 “是么？”柳远责冷笑：“你一个荣国府被撵出来的丫鬟，还说什么攀上了王爷，我看你是痴心妄想唬人的罢！” “就是，以为自己进了一趟荣国府就是多么厉害的人物了？没半点自知之明，还放话攀上了王爷，也不撒泡尿照镜子瞅瞅你自个儿！”夏氏指着晴雯指指点点。 “你们这些人，怎地都欺负起雯姐儿来了？”柳四奶奶见大堂里一个两个的都对着晴雯骂，心里是又难受又痛苦。 “奶奶，你可瞧见了，这一家子都是什么人！”晴雯笑道：“我什么时候说过，我是给人家撵回来的？” “夫人太太可是亲口把我许出去的，还送了金银簪子元宝等等物件儿呢！我不过今日回来拿东西，就叫你们这般为难，我若是真的给人家撵出来了，岂不是要叫你们卖了出去！”晴雯不经意地露出了手腕上的金镶玉的镯子。 那柳远责是个见过些场面的，瞧见她手上的镯子，一见便知晓是极为贵重的，当即便给吓住了，脸色惨败，柳远志不及他兄长聪颖，更是信了大半，想到方才自己还骂晴雯，登时冷汗都下来了，更别特旁人。 “哼，”晴雯拉着柳四奶奶：“咱们走罢！” 两人正要出门，柳大爷爷喊道：“站住！” “又如何？”晴雯有些不耐烦，这个老头儿事事真多！ “我和你去见你那位，”柳大爷爷冷声道。 “可算了吧，大爷爷，你这身子骨都快不行了，到了王爷前头若是吓得爬不起来了那你们柳家可真是丢大人了，”晴雯笑道：“你也不想想，王爷身边的人也是轻易叫人见的！” 说罢，晴雯不再管他，两人径直出了门，只气得柳大爷爷脸色通红说不出话来。 “柳枝，你出去看看你三姐姐怎么走的。”柳远责对一直缩在角落的柳枝吩咐道。 柳枝不敢违抗，只得悄悄地跟在晴雯后头出了大门，眼睁睁地看着晴雯和柳四奶奶上了一辆绣着繁复花纹的大马车，便忙地回来同他们说。 大堂里头的人听了，一个个面如土灰，谁也没想到一个小丫头片子竟然攀上了这么一个大人物，飞上枝头成了凤凰。 晴雯和柳四奶奶坐在轿子里头，看着柳枝跑得远了，便嘿嘿嘿地笑了起来，幸好叫尹平拿了他最好看的一辆马车来。 “他们可曾为难你们俩？”尹公子坐在马车外头，带着斗笠。 “那自然有的，”晴雯心情不错，笑道：“不过叫我怼回去了，尹公子，你这辆爱车真是好，你若不嫌弃等我开业了首先让你尝尝我的手艺！” “都能开铺子了，想必晴雯姑娘的手艺自然是顶好的，”尹公子笑道：“等到开业时未免太迟，到时候若是晴雯姑娘忘了我可讨不回这一顿饭了，不如今天做，姑娘可愿意？” “成！” 回到食味斋，郑石良请的人正在工作，还有的地方需要多加修缮，晴雯估摸着下个月就能开业了，幸好厨房早已休整好了。 晴雯给李奶奶安排了房间，就进了厨房张罗起伙食来。 她先将鹅掌刮洗干净，斩去爪尖，用小刀剖开掌骨上侧，切去掌底老茧，黄瓜选择用皮，然后将锅上火，放入清水，下鹅掌焯透后用凉水漂凉，将鹅掌置于容器中，加入绍酒、葱段、姜片和清水，上笼用中火蒸约半个时辰，见鹅掌蒸至酥软时，稍凉，顺着刀缝，剔净鹅掌上的骨节。 随后净锅上火，加入鸡清汤、盐，烧沸后晾凉，加入绍酒和香糟搅拌均匀，将鹅掌切成稍粗的丝，整齐地码放于盖碗中，然后盖上纱布，把搅拌好的香糟下入盖碗中的纱布上，摊上后再加盖，糟约3小时，揭去纱布和糟渣，取出鹅掌码于盘中，黄瓜皮切成8片秋叶，樱桃一剖两开，点缀于鹅掌四周即成。 这好的糟鹅掌用料也极是讲究，必得是肉质肥厚的新鲜鹅掌，并刮洗洁净，另外鹅掌用旺火蒸至酥软后稍凉，以利剔去掌骨并尽量保持整形，香糟宜装袋后再置于鹅掌上方才糟制入味。 “姐姐，你这是在做什么？这般香。”冬妮从门口进来，好奇地问道。 晴雯笑道：“这香味倒是惹了馋猫来，这是糟鹅掌，诺，你尝尝。” 说着递给了冬妮一块，冬妮接过小心地咬了一口，眼睛立时瞪得大大的：“比爹爹做的还好吃！” “哪日我得空了给你做，你若是想学，我便教你，”晴雯笑道。 这冬妮长得白白净净，懂事听话又聪明，晴雯很是欢喜她。 “好！”冬妮露出笑脸来。 接着晴雯又做了胭脂鹅脯，周黑鸭，鸡油卷儿，酸笋鸡皮汤等，将这些饭菜放在木盘上，问拿冬妮：“尹公子呢？可在房间里头？” 冬妮点点头：“尹公子还未出来。” 晴雯便端着饭菜去了尹平的住处，格子窗里露出些烛光，她便上前瞧了瞧门。 “进罢。”那温润声音从里头传来。 第31章 尹平入股食味斋 晴雯进了屋子，瞧见里头一个穿白衣的男子坐在凳子上，旁边的桌子上放着茶水。 “尹公子，我特地给你送到房间里头来了。”晴雯笑道。 “晴雯姑娘有心了。”尹平笑笑，眼里闪过一抹精明。 晴雯将那木盘放在桌子上，一件件地给他拿了出来，又递上了筷子，笑道：“尹公子尝尝我的手艺罢，若是有什么评点，尽可说与我听便是。” 那尹公子便笑道：“好，姑娘先坐罢。” 尹平执筷，先夹了一块胭脂鹅脯送进嘴中，入口只觉鲜香味美还带着一丝甜滋滋，便赞叹道：“这胭脂鹅脯当真是极品！” 又尝了那鸡油卷儿，里头的油水充足，味道香美，肉质细嫩。 “这是什么？”尹平瞧见那盘子里头棕红色的鸭脖鸭翅，用筷子拾起一个来，细细地看，只见上头沾着几个花椒，盘子上除了有鸭脖鸭翅还有些土豆之类的素菜。 “这是周黑鸭，”晴雯笑道：“用筷子吃反而是不方便的，所以我将这鸭翅一类的剁得小了些，实际上，这种东西虽然好吃，却是用手拿着最妥了。” “还是晴雯姑娘心细，”尹平笑了笑，道：“那在下便不客气了。” 张口一尝，微麻微辣，鸭肉里头已经浸入香香的汁水，一咬便同肉一块进到嘴里，连骨头都是香的。 这尹公子舔舐了下嘴角，又细细地看这鸭翅，眼睛里头有些震惊，他走南闯北好几年，上至御厨所出下至商贩所做，却是未曾尝过这般美味。 “姑娘这是打哪学的？”尹平抬起头来问她，脸上有几分好奇。 “是很久前旁人教我的，”晴雯笑道：“我不过是稍稍改良了一下。” “不错，当真是个极新鲜的东西。”尹平笑道，他看着晴雯，心道这丫头还有什么藏着掖着的本事？倒是觉得她身上的秘密也不少。 荣国府的大丫鬟，柳宅嫌弃的女儿，居然敢以一个女子的身份出来开店铺，他便知道此女不是一般人，定是筹谋过一番，才能提前攒下钱出来买下地契。 可她如今撑死不过刚及荆！那她又是何时有的大胆想法？只是预测绝不是近几年，否则即便是大府里的一等丫鬟也很难凑够这些银钱。 他自己在这思索的时候，晴雯却在细细地瞧着他。 “我脸上有花么？”尹平笑着打开扇子笑问她。 “尹公子，人家古人说：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晴雯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慢慢地饮着，笑道：“公子图什么？” 先是存仙楼想请她和彩云吃饭，后来当街帮她吓退恶公子，再是突然出现荣国府接她和柳四奶奶出来，又帮着接送她们去柳宅。 更何况，晴雯一直觉得此人在荣国府里头插着人手，那天他说的理由实在让她难以相信。 尹公子笑眯眯地看着她，桃花眼儿弯了下来：“晴雯姑娘，难道你不知一个女子自个儿在外头开铺子，是个多稀罕的事儿么？” “我走南闯北这几年，也见过豪气的精明的姑娘，想你这样小小年纪不嫁人反而开起铺子的实在少见，便一时好奇而已。” 晴雯狐疑地看了他一眼，有些半信半疑，但是想想在这个时代，的确难以接受女子专门跑出来一个人开铺子的。 “而且，我来还有请求。”尹公子笑道，合上了他的扇子。 “哦？公子请说。” “我想给姑娘一些银钱，姑娘若是盈利了，便也返给我一些，如何？”尹公子眼里闪过一丝精明。 原来这家伙想要入股啊！ 晴雯闷闷地看着他，若是自个儿发达了，这家伙也能分得不少银子，她转了转眼珠，笑问：“那我以后有什么要紧事也得和公子只会一声喽？” “姑娘全权去办便是，我并不参与。”尹平笑道。 “你想要几成？” 那尹平深处伸出细长的手指头来，比了个四。 晴雯差点掀桌，这是抢劫吧！再说自己现在也不缺资金啊！ “公子未免想得太好了吧！”晴雯阴阳怪气道，简直是下死手啊，你怎么不说你全都要呢！ “更何况，目前我并不是特别缺资金。”晴雯脸上笑嘻嘻，心里想打他的心思都有了。 “这样罢，姑娘刚刚出了府，又是个十来岁的小丫头，”尹平瞄到晴雯的脸色，顿时笑道：“不说旁的，光稀罕食材未必搞得到，还有哪儿的食材实惠，哪个地儿有什么食材想必你也得吃点苦头才能知道罢。” 晴雯沉默了一会，这些东西目前她的确搞不到，而且，稀罕食材会非常难搞。 “如果你让我入金，这些东西我自然都会给你。”尹平笑道。 “尹公子说的不错，”晴雯道：“可这些东西值得了四成？” “有的东西是千金难买。”尹平笑着喝了一口茶水：“我原先就是做生意的，比你这个刚出茅庐的小姑娘自然多些经验。” 那你瞧着也不大啊，晴雯默默地想着。 “尹公子的好意心领了，但是四成未免代价太大，”晴雯道：“我不过是做个小本生意，尹公子还是莫要为难我了。” 那尹平摸着下吧想了想，笑道：“瞧在咱们这般有缘的份上，那便给姑娘让个价罢，我要三成，如何？” “二成五，”晴雯道：“二成五现在我便答应下来。” “姑娘还想要打价？”尹公子道：“三成是便极低了。” 晴雯站起来，道：“公子既然没什么诚意，又何必与我做生意？二成五，现在就成交！” “姑娘，我提供给你的东西绝对远远高于二成五，”尹平道：“总比你自个儿抹黑走路的好。” 晴雯想了想，便道：“好罢，那便二成七，不然我若是连可动的银子都没有，拿什么经营饭馆儿？” “你拿七成便足以经营了，我瞧着你的手艺不差，可以说是快要赶上御厨了，以后红火是指定的事，便这般小气只给我二成七么？” 两人四目相对。 “公子，你便忍心这样压榨我这么个小姑娘么？”晴雯叹了口气：“想必你也知道，我被我们那柳家逐出来，后头没人依靠，荣国府早就指望不上了，我瞧公子是个和善的，公子也不给我们这些妇孺一些活路么？” 她才不信这位守在门口会不进去瞧瞧呢，荣国府都插了人打听着，更何况柳宅呢！ 尹平失笑，这小姑娘精灵古怪，现在谈生意，她倒是卖起惨来了。 “好罢，”尹平无奈笑道：“那便给姑娘些罢，晴雯姑娘手艺了得，将来必定在这金陵城节节高。” “谢公子吉言，”晴雯笑道：“放心罢，即便只有二成七，也定不会叫公子失望的。” 两人这便约定好了，叫了人来当即签了字据，个人留了一份。 没多久，就有两个穿灰衣裳的小厮抬着个小箱子进来，放在晴雯脚边。 “这是五百两银子，请晴雯姑娘收好，”尹平笑道，小厮们打开小箱子，里头银光闪闪，晴雯看的牙都花了。 这个尹平真是阔绰啊！ “对了，冒昧问一下公子，做的可是什么生意？”晴雯好奇道。 “不过是些布料衣裳，没什么，”尹公子笑道：“姑娘可要记得在这里给我留个房间，我有时也好过来瞧瞧铺子里的情况。” “好。”晴雯应了。 两人告了别，晴雯便退出去了，那箱子也送进了她的屋里头。 晴雯的房间不算大，但是很整洁，只是却不像是古代的布置，一张双人床靠在一面的墙上，旁边的衣柜里头是她的几件子衣裳，还有个间接的原木桌子和一扇飘窗，只是窗户是用窗纸糊上的罢了。 “唉，将来若真的做大了，要是整一块玻璃来该多好，”晴雯喃喃自语：“或者一块锃亮锃亮的镜子呢，也不知这儿有没有。” 她往床上一扑，只觉得身心都放松了不少，随即便坐在软软的床上数着银子，然后在小本本儿上记下，这个小本本可是她自个儿用针线缝的，记了好些东西。 第二天那尹平便托了小厮送了东西给她，晴雯一瞧，是张纸条，上头写着大部分食材的来源地，后头还做了备注。 晴雯看了两遍揣在怀里，又回了屋子，整出了一身男装，具是按着自己的身材量制的，又把眉毛画的粗了些，在脸上添了几分阴影，便出门去找郑石良，他正和木匠师傅们在一块整合漆料，大堂的装横过两天就能收尾了。 大堂一收尾，就要准备个好日子开业了。 “郑小哥。” 那郑石良见到男装的晴雯，吓了一大跳，正待要问她是谁，却一下子愣住了：“晴、晴雯姑娘？” “是我，”晴雯笑道：“穿成这样方便些，你今日同我去几个地方瞧瞧去，怎样？” “啊，好好，”郑石良连连应着，忍不住又多看了她几眼，道：“姑娘......公子走罢。” “你叫我晴雯就好。”晴雯无奈笑道。 晴雯要去的第一个地儿，就是肉铺，尹平给推荐的便是张氏肉铺。 第32章 张氏肉铺存疑虑 张氏肉铺在几家肉铺的最里边，店面开的颇大，张老板是个五大三粗的汉子，赤着臂膀，上头搭着一条汗巾，身上穿着黑色粗布裤子，脚下一双草鞋。 那肉铺里架着许多横梁，上头悬挂着许多长长的肉，院子里头七八个人搬着正好的肉正要运到一辆车上。 “张老板，”郑石良笑着上前，道：“我是食味斋那边过来的。” 那张老板脸上有几分疑惑，但有生意上来也不能不摆笑脸儿，便笑道：“食味斋的兄弟过来了，先请到里头坐去，等我将这批货物运完就进去，失陪了。” 郑石良便道：“张老板先去忙便是。” 来的路上晴雯便嘱咐他了，叫郑石良同这张老板说话，虽然自己打扮成了男儿样，声音却是难变得，这年代姑娘家又不能轻易抛头露面的，尤其在这屠肉厂。 晴雯瞧着那些搬着肉走来走去的小厮将肉整整齐齐地码在箱子里头，那一个个的箱子很大，但总觉得哪里怪怪的，只听见其中几个提到了“存仙楼”，原来那存仙楼的也从这里进货。 两人在里边用了会子茶水，那张老板便进来了，几人寒暄了一番便都坐了下来。 “张老板，我听兄弟说你这里头的肉不错，我们最近开了个饭馆儿，以后还多多仰仗您了。”那郑石良笑道。 “嗨，郑兄弟瞧得起我张某人，那是我的福分，”张老板笑道。 “老板，你们这里头的肉怎么卖？” “猪肉每斤32文，牛肉35文，羊肉31文，鸡鸭皆是30文。”那张老板滔滔不绝，又给他们递过一块厚木片儿，上头写着价格。 晴雯同郑石良一路走来，自然不只是白走道了，路上也问过几家肉铺点，这家的确实惠些。 两人对瞅了一眼，那郑石良便笑道：“张老板是个实在人。” “不说旁的，我这边儿是祖祖辈辈干的，连那有名儿的酒馆都来我这边拿货，”张老板笑道：“兄弟放心便是。” “老板这种实在人我们自然是放心的，”郑石良笑道：“对了，方才外头可是在装货？” “是啊。” “不止我们能否瞧瞧老板的存货？” 那张老板便哈哈笑道：“两位尽可随我来便是！” 三人起了身，绕过这个屋子，就看到后头有个大房子，造型奇特，进去过了两道门，就瞧见排列的整整齐齐的肉架子，上头密密麻麻地吊着各式各样的肉，木架子上标着名称。 “老板这存量当真是惊人得很！”郑石良夸赞道。 “城里头大大小小几十家饭馆儿，绝大多数都是从我这里头进的，若是不存的多些，怎能照应得过来？” 晴雯走上前看了几排肉架子，那肉瞧着的确不错，她低头思量积分，便笑道：“张老板，您怕是不止这一处存货罢！” 那张老板吃了一惊，上下打量她一番，心里头疑惑得紧，脸上却是没露半分，笑道：“小兄弟说得什么话，所有的肉都在这处了。” 晴雯笑道：“张老板，咱们做生意的讲究的可是诚信是不是？您一个祖祖辈辈传下来的应当比我更懂才是，怎地有肉却不叫客人看的？” “院子里头的那些肉的质量瞧着分明比这些高了不少，老板，有好肉放着不买岂不是要叫虫子咬了么？”晴雯笑着打量着张老板的脸色：“我们又不是出不起价的。” 谁知那张老板竟然有些变脸，冷声道：“我是存着好心同二位兄弟做生意的，没想到你这个兄弟却是不信任我，我都说了没有了难不成你现给我造一个？” 晴雯心里头更加笃定，笑道：“老板，我们是诚心实意地想和你做生意才过来的，您也知道，咱们都是吃碗饭的，谁不想拿那好些的？价格高一些也是无所谓的。” “这位兄弟，我说了没有便是没有！”张老板瞪了眼，声音也提高了些。 郑石良有几分紧张，生怕把这个张老板惹恼了以后不好做生意。 “好罢，那我便信张老板一回，”晴雯笑道，心里头却更加疑惑，像张老板这样大的肉铺将上好的肉存在另一处寻高价卖了也是情有可原，可为何自个儿都表示不在意价格了，他反倒还是否认？ 但目前也不能拎着他的领子质问，以后总有法子的，想到这里，晴雯便笑道：“我瞧着这些也不错。” 那张老板脸色才缓了缓，道：“小兄弟，我可不会骗你，你若是有哪些喜欢的，尽可挑便是。” “多谢老板了，”晴雯笑道，去肉架子里头选了几份儿，那张老板挥手叫一个唤作高庆的小厮进来把晴雯选的搬上称去量，郑石良便掏出银子来给了那小厮。 几人刚出了仓库，一个姑娘就着急忙慌地跑过来，哭道：“老爷，老爷不好了！” “怎地了这般慌慌张张地，客人前头没个好样儿！”那张老板训斥道。 “老爷，小姐她，她哭着说要上边疆去！”那姑娘抹着泪儿，道：“我们是拦也拦不住，现下正在那边收拾东西呢！说什么都要今天走！” 这张老板一听便头上冒了冷汗，急急地扯着那姑娘一叠声地问道：“音儿呢？在哪个屋子？可有看着她的人？快、快、还不快带我去！” “是，老爷！”那姑娘便在前头带路，张老板急得什么似的就跟着她走了。 晴雯同郑石良对视一眼，都看到对方眼里的惊讶，这么大一个肉铺子，这老板好歹是见过场面的人物了，这时候竟然同客人招呼都不打一声便跑了。 旁边那个叫高庆的道：“请两位客人到前头稍等一会罢。” “张老板遇到难事，我们怎能坐视不管呢？”晴雯振振有词，说着就要带郑石良跟上。 那高庆忙要拦着，道：“这是我们老板的家事！” “若是张老板安抚不了贵小姐伤心过度做不了生意，咱们都得没饭吃，往边疆的路多险还要白白损了贵小姐的命去，你可担当得起？” 晴雯劈里啪啦说了一通，倒把那高庆说住了，晴雯便同郑石良赶过去。 只见再后头是一座小巧的宅子，两人进去还隐隐地听到哭声传来。 顺着哭声往里头走，便看到一个精致的厢房，那附近似乎有许多家丁，二人便不再靠近，那厢房里边传来个姑娘带着哭腔的声音。 “爹爹，我要去！阿辉定是出事了，我要去瞧瞧他！” “胡闹！边疆险而远，你一个姑娘家怎么去？他不是说五年后定会回来么？你都等了四年了还差这一年么？”是那张老板的声音。 “可他出事了又怎么能在一年后回来？我若是不敢过去，指不定便、便再也见不到他最后一面了！”说着那姑娘又呜呜地哭起来。 “傻音儿，那边又没没过来书信，你急什么？”里头的张老板放柔的声音：“听爹爹的话，安安稳稳在这里等他，莫要乱跑，好不好？” “这帕子已经破了，阿辉定是出事了！”那唤作音儿的姑娘哭哭啼啼道：“他说过，帕在人在，帕亡人亡，今天这帕子突地就破了，定时他出了事！” “瞎说！那小子身体精装得很，现在边疆又无战争，他哪里会有事？音儿放心便是！” “爹爹，你不懂！你总是这般，从来不懂我的心思！这帕子不会骗我的，我先下便要去找他！” 说着，里边传来些旁的声音，似乎还有什么东西摔碎的样子。 晴雯转了转眼珠，径直走上前，立刻就有个家丁发现她了，上前拦住她道：“你是谁？在这里做什么？” “我是张老板的客人，你进去同张老板说，我自有办法叫贵小姐不去边疆。”晴雯微微一笑。 那家丁听了很是狐疑，但涉及到自家小姐的事也不敢耽搁，后边立刻有个家丁进去悄悄地同张老板说了。 张老板听后，心思转了两转，便出得门来，就瞧见晴雯和郑石良站在一旁。 “你有何办法？”家事冷不丁叫人瞧见了，他心里头现下又急躁得很，语气自然也好不到哪里。 晴雯却不在意，道：“张老板，若是我猜得不错，令爱同那叫阿辉的，应当很是相爱罢。” “你知道？”那张老板沉默了会，便全说了出来。 原来这张小姐自幼丧母，张老板只有她一女，甚是疼爱，张小姐打小喜爱音律，偶然同也懂音律的小伙梁乐辉相识，二人当真是琴瑟和鸣，但这张老板心里头却不喜梁乐辉，一对小鸳鸯几经波折终于叫张老板点头了。 眼看着两人就要成亲，官衙里头却来了人点了名的要叫人上边疆服兵役去，那时恰逢张小姐去外头了，等回来时名册早就叫人报上去改不了了，于是哭的是昏天黑地。 那叫做梁乐辉的走时，两人换了帕子，等五年后以帕子为信物，话说这张小姐自打爱人走了后，日益消沉，人生生地瘦了三圈儿，见天儿的瞅着帕子，生怕将它弄脏了弄破了。 谁料到今日起来，就瞧见那帕子破了一块，顿时便哭着要去找那阿辉去。 晴雯听了，便道：“那帕子呢？” 那张小姐刚刚哭晕了去，张老板便叫人拿了帕子来。 帕子的用料很是普通，绣的花纹却精巧又复杂。 “你可有法子？”张老板狐疑地看着她。 “张老板，你放心罢。”晴雯神秘地笑了笑。 第33章 与子同饮 晴雯要了针线来，细细地看了那帕子上头的花纹，拿着针线的手自个儿便动了起来，没多久，这帕子上的破洞就给补修好了，瞧着像是从未破过一般。 那张老板见了啧啧称奇，又上下打量起眼前这个瘦弱的小伙来，实在忍不住，便道：“这位兄弟，你、你是......” “张老板猜得不错，”晴雯笑道：“我扮成这样不过为了方便出来。” “这也算得上奇事一桩了。”他叹道。 “教我同令爱见个面罢，”晴雯拿着帕子笑道：“不过，还请帮我拿套女儿家的衣裳来。” 没多久，就有丫头端着木托盘给她送来了那张小姐平日穿的一件衣裳。 晴雯拿着帕子推门进去，瞧见那姑娘正躺在床上，身边围着三个丫鬟，正哭哭啼啼地抹眼泪，待走得近了，就瞧见那姑娘虽生的俏丽，却是面庞消瘦，紧闭着眸子，真是一点声息也无。 这又是何苦呢，为了劳什子的爱情。 “你们先出去罢。”晴雯道。 那几个丫鬟见她这般说，面面相觑，一时半会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张老板进来对那几个丫鬟使了眼色，她们才匆匆地退下，晴雯看着她们的背影沉思了一会，便坐在床边，看着这张小姐。 那几个丫鬟给她喂了些汤药，这张小姐很快便醒了。 “你，你是？”张小姐虚弱地问道。 “我是来给你送帕子的，”晴雯笑道：“你瞧瞧，这个帕子是不是你的？” 那张小姐急忙地坐起来，拿过晴雯手里头的帕子放在眼底下细细地瞧着，原先有漏洞的地儿竟然没有了，仿佛从来不曾破过一般。 “这......这我明明记得这帕子破了的。”张小姐用手指摸过繁复的花纹，惊讶道。 “许是你心上人转危为安，这帕子便自动修复了吧，”晴雯笑道：“小姐，你可真是有福气的人，那天上的菩萨都叫你感动了。” 听罢，张小姐便流出滚滚热泪，将那帕子放在胸口处，哭道：“原来如此，愿菩萨多多保佑阿辉，多谢菩萨！” 那张小姐当即跪在床榻上不住地跪拜着，末了又把帕子小心地放在胸口处，拉了晴雯的手连连道：“好姐姐，真真是谢谢你了！” “谢我做甚，”晴雯笑道：“还不是菩萨保佑了你的心上人呢！” 晴雯哄了她一会，先前这张小姐闹了大半天，后来又给哭晕过去了，现下放了心才觉得累来，晴雯便同她说了两句好话，便掩了门出来了。 “怎样了？”门外头张老板见她出来，忙不迭地问道：“音儿她还好？可有说什么？可否还要去哪边疆？” “张老板莫急，”晴雯安慰他：“令爱好些了，我说菩萨定能保佑她心上人，她也信了，如今安了心正在房里头睡着呢。” “这回真是谢谢姑娘了，”张老板激动的要去握她的手，又觉得甚是不妥忙忙地收回来，脸上是止不住的笑意。 “不妨事，”晴雯道：“不过举手之劳而已。” 那张老板好一番感谢，叫下头的人多拿了好些肉来送他们。 临走的时候张老板请晴雯到一旁说话，这才坦白道：“不瞒姑娘，我确实还有另一处存货。” 晴雯微微一下：“张老板有难言之隐，我也不便太过逼问。” “唉，你既帮了我一个大忙，我怎能再瞒着你呢？”张老板叹道：“我另一处的存货就在那间大屋的下头，里头放着些冰块。” “冰块？”晴雯讶异，冰块她自然是见过的，在这金陵城中，冰块可不是普通人家用得起的，也就先前那贾府有这般豪气存着许多，其余她还不知哪家能有这些冰块。 如果......能拿到足够的冰块，就相当于拥有了一个冰箱嘛！当然，若是有硝石就更好了。 “那是给存仙楼预备着的上好的肉，先前我这便的铺子险些要叫旁人拿去，存仙楼的老板帮了我一次，我便承诺以后有上好的肉都先给他们用，价格也是不变的，至于制作冰块的方法，也是他们教与我的。”张老板统统吐露了出来。 晴雯道：“多谢张老板告知了，那，张老板可否给我些硝石？” 张老板吃了一惊，道：“原来姑娘也知晓！” 那当然，九年义务教育的化学知识嘛！硝石溶于水时会吸收大量的热，能使周围的水将温直至结冰的。 那张老板便叫底下人送了些过来，晴雯甚至满意，笑道：“老板，下个月月初便是我们店铺开门的日子，兴宝街的食味斋，您若是过来就算我请您的！” 张老板连连道谢，晴雯便和郑石良一同出了张氏肉铺，接着，又上纸条上记着的菜场子渔场等地方去瞧了瞧，采购了一堆的东西。 回到食味斋，郑石良和其他两个小伙计卸货，晴雯便拿了硝石自个儿整起来。 她在一个大盆里倒一些水，再放入一个小盆，小盆里也倒一盆水，然后在大盆里倒入硝石，过了一会儿，小盆里的水便慢慢的结成冰了。 “耶！”晴雯高兴的大叫，有了冰可就太方便啦！生鲜水果都能保存的时间更长，也不用担心剩饭剩菜，夏天还可以做冰凉的饮品！ “笑得这般开心，可是遇上什么好事了？”尹平摇着扇子走来。 “看，冰！”晴雯笑道：“神奇吧？” 尹平瞧了瞧小盆里边，眼里露出一抹惊讶：“你做出了冰？” “是呀！”晴雯笑得灿烂：“很简单，在大盆里放硝石就好了，硝石又叫硝酸钙，溶于水会吸收大量的热量，甚至还能用降温结晶法或蒸发结晶发将硝石再提出来重复使用......” 哎等等，她和一个古人说什么化学啊...... 果然，尹平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她。 “啊哈哈哈，那啥，你喝不喝东西啊，我给你做？”晴雯尴尬地摸摸自己的脑袋，还真是奇怪，她平日里是这么口不择言的人嘛？ “好啊，那便多谢姑娘了，”尹平笑着，随即又道：“在下可否跟着姑娘一起去灶房瞧瞧？” “不是说君子远庖厨嘛？尹公子是要放下君子的身份喽？”晴雯道。 尹平啪地一声合上了扇子，背着手坦然笑道：“我何时说过我是君子了。” 还这般厚脸皮，晴雯便笑：“好罢，你要来尽管来便是，可要莫跟旁人说我家地灶房脏了公子的衣裳！” 说着，晴雯便端着冰起身去灶房，尹平当真也跟在后头进来了。 “你这灶房瞧着挺怪的，”尹平扫视着里头的东西，好些是自个儿都没见过的。 “那有怎么，做出来的东西才真正是好吃呢！”晴雯笑着拧开水龙头洗了洗手。 “这是什么？”尹平学着她的样子，立时便有清水从口里流出来。 “这叫水龙头，”晴雯拿过柜子里的桃子，话梅和柠檬出来，就动手洗桃子切桃子。 尹平对这个水龙头赞不绝口，充满了好奇心，没多久就叫他发现了秘诀，原来在上头有个大大的像是缸一般的东西，里面盛满了清水，它一直连到那个叫做水龙头的东西上。 晴雯烧了水，将七八颗话梅同冰糖一块儿慢慢的煮了，煮好以后晾凉，然后将切好的梨子放放了进去，挤了些柠檬汁。 “你爱不爱吃甜？”晴雯问他。 正在研究水龙头下面的水管通往哪里的尹平随口道：“还好。” 她便加了一点蜂蜜，将小锅里的话梅新桃放进瓷白的大碗里头，盖好了盖子放在刚才整出来的冰里面。 “这又是什么？”尹平指着那个方方正正中间像是个抽屉的东西说道。 “烤箱，”晴雯靠在一边，她从来都觉得这个叫尹平的瞧着极是温润儒雅，还有些精明，没成想还有这样一番对什么都好奇的模样。 不过想了想，哪怕是皇帝过来也会这样吧。 想着东西也快好了，晴雯便端出了大碗，将里头的东西分到两个小碗里头。 “姑娘不是说要给我做的么？怎么分成了两份？” “我也想吃，不行？” “这些也要分，姑娘当真小气得紧。” “我乐意。”晴雯撇嘴，小样，没有我你能吃得到？ 晴雯将两份小碗并勺子端到院子里头的石桌上，道：“吃罢。” 石桌旁还未曾布置石凳，晴雯便叫他搬了两个马扎来，两人坐在一块儿用勺子舀着吃。 初秋的时候，旁边的树叶子还未曾全黄，这时候吃也算不上太凉。 “晴雯姑娘，这是何物？”尹平问道。 “话梅新桃，这里头的水特别好喝。”晴雯笑道。 二人一起用完，晴雯道：“麻烦公子将碗放回厨房里罢。” 那尹平用惊异的眼光看她，晴雯现下心情放松得很，便笑道：“做是我做得，碗是我端得，勺子是我拿得，叫公子放回去便累着公子了？不成想公子七尺男儿竟端不动小小得瓷白碗，连我这女子都不如呢！” “好罢，你嘴皮子利索，我不同你争辩便是，”尹平无奈笑道，他怎么觉得眼前着姑娘越来越放松自我了？同旁的姑娘拘谨得样儿倒是不同，是了，她这样一个敢买铺子做生意的姑娘，本来就与旁的姑娘不一样的。 想到这里，尹平下意识地露出一抹笑意。 第34章 张氏酒馆遭刁难 给尹平做了个话梅新桃后，晴雯便想到一个很重要的事，那就是自己的饭馆怎能没有好酒呢！ 所以第二日晴雯和郑石良一块儿去了城里酒业盛行的地方，打算从这里批发些酒来。 这地方人来人往，晴雯看见一个牌匾上写着“张氏酒坊”的。 “郑小哥，这家瞧着不错，咱们进去瞧瞧去！” 两人进了酒馆儿，便有小二迎上来，笑问：“二位想要些什么？” “有水单吗？”晴雯问道。 “有嘞！”那小二给她拿过来，只见上头列着各种品质的酒水。 晴雯瞧见上头有个唤作“错人水”的，新奇道：“要个这个，再拿些露酒、金酒、雪梨烧酒。” 没多久，小二分别拿了一小壶来，晴雯尝了尝那错认水，口味比较清淡一些正待要尝其他的东西，一个声音突兀地传来。 “你，你怎么在这？”柳远志指着她，脸上很是震惊。 晴雯回过头来看到他，心里懊恼，她怎么就忘记了柳家的人经营的是酒行呢！她虽然穿着男子的衣裳，可脸是变不了的。 “你身边的就是你的相好？”柳远志看了眼郑石良，心里头便觉得不对劲起来，她若是真有那能耐攀上了王爷的身边人，怎么可能还穿的像个男人似的跑出来乱逛？ “和你有什么关系？”晴雯冷冷道。 “呵，你这个不孝女，还骗我们说你攀上了王爷身边人，我看你分明是不知道从哪找了个小白脸吧！”柳远志冷笑道。 “对了，这里便是张公子的酒坊，你在外头有什么好过的呢，还不如今晚便和张公子洞房了罢！” “你这么喜欢张公子你去和他洞房啊，”晴雯冷笑，对郑石良道：“咱们走！” 哪知闻到消息出来的张公子立刻派人拦住了她的去路，那张公子年过四十，早已秃了脑袋，又常年喝酒大腹便便的，他看见原来这柳家的晴雯长得如天仙一般，便堆着笑脸儿走上前来，道：“姑娘，你二伯说得对，你何必在外头受苦呢，你要是跟了我，保管叫你吃香喝辣的。” 晴雯冷笑，就这副样子，肚子里没半点墨水还自封公子呢，土匪还差不多！ “你若是愿意找漂亮姑娘，坊子里面多的是，保管有你喜欢的，青天白日的你若是要抢良家妇女，怕是要被官老爷关在牢里了罢！” 那张公子听了哈哈大笑，道：“晴雯姑娘，你们柳家可是早早的就将你许了我的！我可不是抢什么良家妇女，我是接自己女人回家！” 说着，那张公子一挥手，旁边的小厮立刻围上来要抓她。 郑石良慌忙拦在晴雯前头：“晴雯姑娘，你快走！” 可周围的小厮严严实实地挡住了路，晴雯瞧见那边有个窗户，忙上前就要跑去，张老板使个眼色，立时有人将她拦下了。 郑石良双拳难敌四手，没多久便四五个人给制住了。 晴雯额上冒出细细的汗来，心里扑通扑通狂跳，瞧见不远处柳远志幸灾乐祸的样子只恨不得扒下他的皮来。 今日可要如何是好？难不成真要折损在这里了？不，不行！ “晴雯姑娘，你可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张公子笑着走上来，一把抓住了晴雯的手。 “啊——！”他突然杀猪似的嚎叫起来，原来晴雯狠狠地咬了那张公子的手，撒丫子就往外头跑。 “给我拦下来！我今晚不叫你好看我就不姓张！”张公子疼的汗都流出来了，立时凶狠地吩咐道。 “张公子，这大白天的你不做生意了？”外头突地进来个着青袍的中年人，面色不怒自威。 “嗨呀，这不是王老板嘛，我在哄自个儿的女人呢，”张公子一见这人竟然来了，连忙陪着笑脸走上前来，柳远志也生怕那人看不见自己一般，急着往前凑，笑道：“王老板，这是舍妹，早就许给张公子的。” “呸！两个臭不要脸的打着嫁妹妹的幌子卖闺女，也有脸说得出来这种话！”晴雯一见这两人就要企图蒙混过去，她看得出来他们似乎都挺尊敬这王老板，便连忙出声道。 “你们可听见了没？”那王老板笑道：“人家自己姑娘可都说清楚了，又何必为难别人？” “我家女人成日里就是疯疯癫癫的，整天说胡话，王老板不必放在心上。”张公子心里恨恨的，表面上还露着笑脸儿。 “你可拉倒吧，我看你才正日疯疯癫癫说胡话呢！变着法儿地抢良家妇女，看来你也没什么良心，也不知道做的酒里边有没有掺个假的！到时候喝死了人人家还要问你拿命呢！” “你......你胡说八道！”张老板涨红了脸。 “你看你急了吧，你就是承认了！”晴雯立刻大声道：“大家都听着啊，这张公子亲口承认他卖的酒里掺假了！” 外头不明事理的人猛然间听到这话，都疑惑起来，又用厌恶的眼光看着张公子。 张公子这下真是急了，恼道：“小丫头片子瞎造谣！我要告给官府！” “我巴不得呢！”晴雯呸他一声：“到时候叫官老爷来做个主，为咱们客人们评评理，竟然卖假酒！” 一来二去的，晴雯硬是咬着卖假酒不松口，叫那张公子急得恨不得捂住她的嘴。 “好啦好啦，”王老板笑道：“姑娘快些走罢，他是不敢留你的了。” 晴雯笑了笑，道：“谢谢王老板了。”说着赶紧拉着郑石良出了门，又吆喝了一声：“张氏酒坊卖假酒，去不得啊！”给那张公子气得险些晕厥过去。 出了张氏酒坊，晴雯慌忙拉着郑石良上了车就跑，绕了一大圈才回了食味斋。 那王老板从张氏酒坊出来以后，四处瞧了瞧，便往后头小巷子去了，小巷子里有些阴暗，旁边停着一辆普通的马车，王老板走到马车旁做了个揖。 “公子，那姑娘已经没事了。”王老板恭敬地说道。 “我都知道了，”尹平慢慢地摇着扇子，眼里闪过以某狠戾，道：“张氏酒坊不必留了。” “是，”王老板应道。 “对了，柳家的也给处理了罢。” “是。” 一路跑回食味斋的晴雯身上还冒着冷汗，今天真是太险了。 “晴雯姑娘，都怪我不好，没有保护好你。”郑石良懊恼地说道。 “这与你无关。”晴雯安慰他，同时心里琢磨着，是不是要给自己整一个贴身保镖啥的。 过了几日，郑石良便跑到她面前，嘴巴都要咧到眼角去：“姑娘，晴雯姑娘！” “怎地了？” “那张氏酒坊昨日家中失火，什么东西都烧光了！”郑石良激动地说道：“那个老流氓真是恶有恶报！” “失火了？”晴雯有些怔愣。 “是啊，他是卖酒地，家里头酒也多，昨晚一家子将整个宅子包括酒坊全都烧地光光的，今日官老爷去看来，啥也没查到，断定是他自己不小心弄得了，张家人全都没有跑出来！” “是么......”晴雯托着下巴沉思，这事也太巧了罢，难道有什么人........ 也不对啊，和自己最亲的也不过是彩云，怎么可能有人会帮自己呢，嗨，瞎想，应该是巧合。 晴雯摇摇头，心道快要开业了，若是能叫来彩云该多好，都好久没见那姑娘了。 张家酒坊出了事以后，晴雯又过了几天再次去了那边，她这回叫人打听了，原来这王老板是这一带酒行里的头头，怪不得张公子也不敢得罪他呢。 晴雯找到王记酒坊，没想到一进门就遇见了那王老板。 “王老板，那日多谢您帮我解围，”晴雯递上些礼物，笑道：“今日特地来谢恩的。” “不敢不敢，”那王老板急忙收回手不去碰她，又笑道：“那日是姑娘神勇，王某哪里有出什么力，姑娘言重了。” 两人坐下后互相寒暄几番，晴雯提出想要和王记酒坊合作，从这里进货，王老板一口答应。 从王记酒坊里头出来，晴雯瞧着天色还早，便叫郑石良送自己去了荣国府的角门处。 那煜小哥见晴雯来了，忙地上来，晴雯笑道：“多日不见，煜小哥长得越发高了。” 煜小哥不好意思的摸摸头，道：“晴雯姑娘今日怎地来了？” “我在兴宝街开了个饭馆唤作食味斋的，我今日是回来和彩云说，煜小哥，你到时候可也别忘记来给我捧场呀！” 那煜小哥听完早就惊讶地张大了嘴巴，震惊地看着晴雯：“你、你？开、开饭馆儿？” 晴雯一笑，那煜小哥结结巴巴竟不知该说些什么好，甚至替她去唤彩云时，心里头还在琢磨这个事。 没多久，彩云便连忙地跑过来，到了门口，却是又顿住了脚，良久，还是开了门。 晴雯见到彩云进来了，脸上露出笑脸儿：“我来了，你惊不惊喜？” “大老远的，你、你同那人过的可好？”彩云看着她，忍不住掉了眼泪：“你走了后也没半点音讯，我还以为你把我给忘了呢！” 晴雯听着也忍不住地掉泪，笑道：“说得哪里话，我忘了谁也不能忘了你是不是？” 两人抱在一块哭了一会，握着手说了些体己话。 “我下月初就要开业了，你来不来？”晴雯笑道。 “来，怎地不来，”彩云道：“若是我不去，你叫旁人欺辱了怎么办！” 晴雯便笑：“好好，你最是厉害了，你最近怎么样？” 说道这里，那彩云眼睛躲了一下，道：“还是那样呗！” “彩云，我先前同你说了，你若是在这里留不住了，尽可去找我，我一直在那里。”晴雯看着她得眼睛正色道。 第35章 尹公子惊觉心意 十月初五，庚午，求财开业之吉日。 晴雯前段时间拿出了黄历指得这个日子，明日就是那十月初五了，食味斋里的人都打好了精神，等待着明天。 食味斋前头老早的便建了台子扎了红花，牌匾挂了上去还给遮上了红绸布。 “晴雯姐姐，你瞧瞧，多喜庆！”冬妮站在门前看着那遮住的红绸子，嘴巴要咧到天上去。 “你今日不去照顾你娘，怎地过来了？”晴雯端着盆子出来，道：“留她一人在屋里也放心的下？” 郑石良一家老早就搬出去了，晴雯帮着给他们找了屋子，离这食味斋并不远，过一个巷口就是。 “我娘说了，明日便是姐姐的铺子开门的时候，今日定是缺人手的，叫我过来帮姐姐收拾，”冬妮露着酒窝，笑道：“姐姐教我做了那十五样菜，我都学会了！” “真棒！” 晴雯打过来住以后便时不时地教冬妮做菜，这姑娘心灵手巧，只看了自己做过一次便能记个七七八八的。 “那你便去后厨那里，我要做的菜单子都搁在那儿，你挑几个做去罢，不会的我去做。”晴雯便道。 站在店前头，晴雯看着这些时间来的成果心里便高兴的紧，明日便是正式开业的时候。 “可准备好了？”熟悉的声音打后头传来，晴雯也不知道这厮怎地做到的，走路像猫儿，没个声响。 “差不多了，我今晚做些凉菜和饮品放进冰块儿里头去。”晴雯回他。 “我听说你上云裳成衣铺里头叫人定做了一身衣裳，是要明日穿？”尹平看着她的脸蛋儿，心里有几分奇怪的不适感。 “是呀，我的铺子开门还能叫旁人替我不成？”晴雯笑道。 “到时候坊间有你的什么风言风语的，你可担得住？”尹平忍不住高了声音：“你开铺子我是管不着的，但明日你真的抛头露面的，以后出门要被多少人指指点点？” 晴雯怔怔地瞧着他，心里头不知为何又是难过又是生气又是委屈的。 “我从来以为公子是理解我懂得我的，是与外头那些子人不同的，没成想公子也是这般瞧我劝我做个后宅里头的女人么！” “姑娘我不是这个意思！”尹平忙道：“只是你终究是个女子，无论你怎样想怎样做，旁人表面儿上不怎么说，后头可是要指着你骂的！” 他儿时便跟着父亲四处漂泊打拼，早早儿就见识了人情冷暖，实在不愿让她也刀山火海里走一遭，哪怕......哪怕她没有这样的心胸甘愿做个后宅的女人自己护着她呢！ 这个想法一出登时叫尹平冒了冷汗，他何时有这样的想法的！是初秋树下一同吃话梅新桃，还是柳家能言善辩将柳四奶奶护在身后？是街上她眼波流转巧妙吓退恶霸还是那日存仙楼下的回眸？ 究竟哪个她，竟让自己有了这种想法？ 尹平心里头正乱着，那边晴雯听了他的话心里更是悲愤，道：“你原来还是同那些人一样儿的！先前同我说的什么欣赏我这般的女子都是假的罢！你心里头还是觉得我这样儿的女子就不该出现是不是？” “那我今日里就和尹公子明着说了，这世间总有女子敢于抛头露面，若不是我也会是另外千千万万个晴雯！你若是不欢喜尽管从这里出去！你的银子我也叫人给你退回去！”晴雯声音颤抖着指着他，心里仿佛缺了个口子，疼得慌。 说罢晴雯便头也不回地进了食味斋，尹平站在原地，只觉得心里头空落落的，这姑娘心也忒狠，也不回头看自己一下...... “晴雯姑娘，尹公子走了。”郑石良看着那尹公子恍惚地上了轿子，他心里头知道这两人平日里关系好，今日还是头一回红脸，想了想他还是进去告给了晴雯一声。 “走便走，我拦着他了？”晴雯神态冷冷的：“食味斋又不是缺了他便活不了了！” “是。”郑石良见她还在气头上，只好出去，她独自坐在房间里头，想起他说过的话心里越发难受，便拿起小本子来强迫自个儿看下去。 “晴雯姐姐！”冬妮跑过来敲开了门：“有个姐姐说要见你，是打荣国府那边来的！” 听到这消息，她立马站起来，道：“快带我去见她！” 食味斋前头，彩云提着包裹下了马车，打量着眼前这座饭馆儿，眼里头不自觉流露处以某艳羡。 “彩云！”晴雯提着裙子飞也似地过来，笑着拉了她的手，道：“明日才是开门的日子，你怎地今日便过来了？” “明日过来怎么帮你收拾东西？”彩云笑道：“我特地回了夫人过来看你，请了三日的假好来陪你的。” “太太脾气越发好了。”晴雯笑道，两人一边说着一边进了屋子。 “嗨，你叫那公子带走的这事府里头可都是知道的，”彩云笑道：“羡慕你的丫鬟得从正门排到大观园后门去！” “我听说你那位是在嘉宁王跟前的红人，是也不是？”彩云揶揄她：“人长得又好，听说家里头还是经商的，看着也是个稳妥的，怎样，他待你可好？” “我同他又不是那般关系，”晴雯随意地笑了笑：“人家那种高枝儿哪里是咱们能攀得上的，不说他了，我带你瞧瞧我这小饭馆儿罢！” 彩云心里觉得不对，但见晴雯不愿多说便也不强求，便笑着应了。 晴雯一早儿就给她备下了房间，但当晚两人却是睡在一张床上，说了会子体己话便睡了。 第二日鞭炮哔哩啪啦地想着，分外喜庆，晴雯请了几个艺人吹着曲子，还叫小厮在门口送人糖果，没多久食味斋前头便聚集了好些平头百姓。 晴雯着一身绛紫色衣衫，盘了发抹了妆，笑问彩云：“这样可好？” 彩云知她拦不住这姑娘，只好道：“极好的。” 果不其然，晴雯一出来便叫一群围观的人惊了眼。 “没想到这铺子老板是个姑娘......” “可不是么，看这发髻，还是没嫁人的呢，哎呦真是害臊！” “嗨，我瞧这姑娘就挺好的，看看人家多有能耐！” “哎呦你们这群男人可不是最爱这种骚□□人了！”一个婆子不屑道。 “不会说话你就闭嘴！” “刘婶子咱也不知道前些天谁悄悄的和那孙老头走一块的！”另一个婆子立刻插嘴道。 …… 渐渐儿的，下头的声音竟然统一的一至起来，个个儿都夸晴雯好，有些忍不住要说两句坏话的，要么给怼的说不出来要么声音淹没在众人的赞美声中。 晴雯心下觉得奇怪，她今日本就做好了各种场面儿的应对，没成想围观群众竟然和谐的不像话，但她还是照例儿笑道：“今日小女食味斋开业，以后还要多多仰仗各位了，今日但凡有进来用饭的，一律只用付一半的价钱，每桌还添个凉菜！” 此话一出，那些想要说坏话的眼睛里头也冒了光。 下头立时有人叫好，待晴雯拉了红绸子，请人进去时，里面立刻便坐满了。 一切都进行的意外的顺利。 不远处，一个穿着粗布衣裳的男人站在一辆马车旁：“公子，都已经控制住了，都在下头夸姑娘的好。” “嗯，做的不错，”尹平远远地看着那一脸灿烂笑容的晴雯，眼里有几分不舍，最后还是落下了帘子，闷声道：“多派几个人看着些，别出乱子。” “公子！”那粗布衣裳的又忙道：“属下也同您去！” “不成，这边你还需看着，”尹平道：“你就不用过来了。” “可是公子，那事非同小可！”粗布衣裳的男子一下子半跪下去：“属下愿跟公子上刀山下火海，公子有难，属下怎能袖手旁观！” “历岩，你跟着我不是一天两天了，我的命令还需要说第二遍？”冷冷的声音不怒自威。 “......是，”历岩紧紧地握着拳头，只好低头应了。 那马车便绝尘而去。 柳远志带了三四个人气势汹汹地走过来，每人手里还拿着根棍子，眼看着这几个人就要进来，晴雯带了几个人走出店去，里面的食客正在吃得高兴，她不能叫这几人毁了她的心血。 “呦，柳晴雯，你胆子是越来越肥了是吧！”柳远志凶狠地瞪着她，那日她走后，柳家地酒坊本来就不好，后来更是维持不下去了，三日后，柳宅竟然失了火，一大家子人被硬生生赶到了大街上，现在在个小屋子里挤着。 他便知道，无论是张氏酒坊地失火还是柳家的衰败和失火，肯定都是眼前这个女人叫人做的！他特地打听了这贱婢的行踪，才知道今日她竟然要开饭馆！ “柳远志，你想怎么样？”晴雯冷冷道，她绝对不能叫他把事情做大。 “怎么样？”柳远志露出一个可怖的笑：“柳晴雯你个假仁假义的贱婢，我今日定叫你身败名裂不得好死！” 第36章 略施巧计擒二伯 那柳远志说着举起棍子就往晴雯身上打去，郑石良见状，连忙将晴雯拦到身后，将他那棍子别了开去。 不远处的角落。 “岩哥，咱们要不上去？”一个粗布男人低声问道。 历岩眼里有几分挣扎，想起尹平临走的时候，心便硬了起来：“先看着罢，咱们一出去太过明显。”叫她吃吃苦头再帮她也不迟。 眼看着两队人马就要在大街上打起来，晴雯慌忙叫道：“等一下！二伯，我有话要说！” “怎地，你这贱婢是想开了要向我求饶？”柳远志冷笑道。 晴雯走到郑石良前头，脸上带了几分歉意：“二伯，我不知哪里做的不好竟然叫二伯直接带人砸场子来了，若是晴雯有什么不周到的地方，还请二伯见谅。” “见谅，呵，”柳远志的嘴角抽搐了一下：“你这贱婢勾搭男人不尊孝道，还事后教人烧了柳宅！” “我柳远志今日不教训教训你我便不姓柳！” “二伯，这事当真不是我做的！”晴雯听了很是吃惊，忙道：“我竟不知晓家里头发生了这档子事！真是叫家里头的人受委屈了！” 那柳远志一见晴雯的反应，心下疑惑，难不成真不是她做的？ “那柳大爷爷他们现下在哪？”晴雯忙道：“我这里头还有些粮食银子什么的，先叫人送去！” 柳远志一听她这般说，心下有几分信了，才道：“在荫坊那边。” 荫坊是金陵城里头几条穷地方之一，晴雯听了，忙转头对郑石良道：“你叫两个人先去抬三袋米三代面两车肉往车上装去，再去准备八十两银子，待会儿送到柳大爷爷那里去。” 说着晴雯眨了下眼睛，郑石良会意，忙高声道：“是，小的这便去办！” “二伯叫了这么多人过来，既然都到了晴雯的铺子前边了哪有不请二伯的道理？”晴雯又回头对柳远志笑道：“等会儿我再去拿一百两银子来二伯好带回去！” 柳远志听她处处是为柳家安排的，心里很是快慰，但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他想了想又有些疑惑地看向晴雯：“你怎地突然对柳家这般好了？” 晴雯叹一口气，脸上有几分落寞：“我和奶奶出来后才晓得生活的艰辛，我那相好的又跑了，处处儿都有人为难我俩，幸得一贵人相助这才得了这铺子，奶奶打那以后便时时刻刻念着柳家的好，夜夜的想回去，可是我先前说出那种大逆不道的话，现下也没脸回柳家......” 说着说着晴雯拿了帕子抹泪。 柳远志听了心中大是得意，觑着晴雯冷笑道：“真教你们好好儿的吃个苦头才行，还跑出来开铺子，女人家抛头露面的成什么样子！既然你反悔了我回去便告诉你柳爷爷，你这铺子便过继到我头上就行！你老老实实的上后院子里去，哪日给你找个婆家也就行了！” “都挺二伯的，”晴雯又笑道：“二伯同兄弟们都来了，怎么能不吃一顿再走？我在荣国府里头学了些手艺，平时就给那些个老爷夫人的做着吃，二伯怎地不来尝尝？” “好罢，今日便尝尝！”柳远志一听晴雯先前是给荣国府里头的老爷夫人做吃的，今日自个儿也能做一回老爷吃山珍海味的心里更是高兴，便大手一挥：“那你快些去安排屋子！” “二伯这边请！”晴雯笑眯眯地领着众人从侧门进了院子，去了一个开着大窗的厢房，里头摆着个大圆桌。 彩云见她领着人进来了，那些人手里头还拿着棍子，顿时大吃一惊，慌忙上前：“晴雯，这事？” “这是我二伯和他兄弟，今日是给我面子过来瞧瞧这铺子的，”晴雯笑着捏着她的手：“快去和冬妮那小丫头说，先给我二伯这边上菜！” “对了，把那几样凉菜拿过来先叫我二伯和兄弟们吃着，再来几坛上好的酒来！”晴雯大声吩咐道：“叫人去看看郑小哥装的车怎样了！” “好，我这便去！”彩云心领神会退出了屋子。 晴雯亲自替众人沏茶，有个没正形的借机摸了一把晴雯的手，他身边顿时一片哄笑声，晴雯羞红了脸看了那人一眼，又惹起更大的哄笑声。 “这是我兄弟营雷，”柳远志笑嘻嘻地道：“我瞧着啊，你们倒是挺配的，你们说是不是？” 众人哄笑一片：“那可不！看来要吃他的喜酒了！” 没多久好酒好菜就上来了，菜品一个比一个精致一个比一个味美，酒水也是上好的，众人仿佛饿狼扑食，碟子一个个都见了底。 柳远志仰头灌下一大杯美酒，哈哈大笑，他自打柳宅被烧，一家人过着吃了上顿没下顿的日子，今日倒是吃的最痛快的一顿。 “干！”柳远志举起酒杯满脸通红，下一秒却直接趴倒在桌子上。 “他醉了哈哈哈哈哈！”紧接着，其他人也一个个地倒在桌子上。 “比预算的时间还快了些，”晴雯笑道。 “谁叫这群烂货喝得这般多？”彩云冷笑，又道：“还好你机敏，想法子叫他们进来了，否则今日的开业非砸了不成！” 郑石良带着人拿着棍子从外头进来，将人捆了后要往车上搬。 “等会儿，”晴雯出声，走到那营雷前头一脚踹下去：“他奶奶的长这熊样还有脸摸我手还娶我，长得丑想得还挺美！都不够给老娘提鞋的！” 郑石良一听，干脆没人都用棍子揍了一遍，才将人抬上车，同几个人驾着车往城外赶去。 “外边大堂里怎样了？”晴雯问道。 “好得很呢！”彩云喜上眉梢，道：“幸好先前多备了些菜，都忙不过来呢！” “那咱们也快些去前头！” 几人进了前堂，只见乌泱泱满屋的人，竟一个空位都没留下，一角处那几个艺人还在吹着曲子，等一天下来到燃上了油灯，客人才渐渐的少了。 晴雯同几个人坐在柜台后头数银子，算了算笑道：“今天挺不错，净赚了七十两！” “这么多！”彩云吃惊，又笑道：“晴雯，这下你可赚了，若是日日七十两，那还得了？指不定都要超过荣国府去！” “瞎说！”晴雯笑着戳她：“就你最会打趣我！” 晴雯给下头的人每人发了十吊钱，众人都欢天喜地地回去了，晴雯又给郑石良一锭银子要他买些好的给他娘送去。 第二日的客人更多，但显然许多人是冲着“西施老板”奔过来的，一进来便四处瞧。 晴雯不负所托，大半天的日子都在外堂待着，这食味斋的老板是个姑娘的事被证实了。 用过了午饭，彩云说她得回荣国府去了，晴雯便帮着她打点东西。 “晴雯，你现下真是有福气了，”彩云想着这两天所见到的，又想到自己，心里更是悲戚了起来：“你终究是与旁的女子不同的，自个儿也能活得这般精彩......” 晴雯走到她面前拉了她的手坐下，道：“你若是愿意，你便是第二个晴雯。” “可......”彩云不知想到了什么，垂了头。 “你现下应该及荆一年了罢，太太可有说你和三爷的事？”晴雯问道。 “我哪里有那种福气去攀人家的高枝，”彩云眼里突地就满了泪：“你别笑我，他、他当真是个狠心的！” 晴雯忙的将她搂紧怀里，柔声道：“我怎地会笑你？咱们认识这些年，你还不清楚我么？到底怎么了？” 彩云这才抽抽噎噎地说了，原来正是原书里所写的彩云与贾环决裂之事。 贾环曾为她从芳官处讨些蔷薇硝来，里头实际是茉莉粉，后来她禁不住赵姨娘的再三央求，从夫人柜子里偷了些东西给贾环，被玉钏儿给发觉了。 平儿为了不使探春难堪要宝玉应下拿东西的名儿，彩云回来告诉赵姨娘。但这贾环却起了疑心，他本就活在宝玉的阴影下头，这回就认定了她和宝玉好，死也听不进去，并把彩云私赠之物照着她的脸摔了过去，气得彩云哭得昏天黑地的。 晴雯听了心下更是心疼她，便道：“你若是不愿留在那伤心地，尽可找我来，只要有我在一日，食味斋里头永远有你的位子。” 彩云恍惚地瞧着案几上的茶杯，想起那人的脸，心里又是不舍又是难过，只道：“哪能这般容易，我、我难道真要同他断了么？” 听着她喃喃自语，晴雯叹气，心道这爱情的弯弯绕实在难讲得很，有这功夫又何必浪费在这事上？ 蓦地她又想到了那常常摇着白扇的总是一脸笑意的人，这两日他竟都没有来......罢！罢！想那人做甚！ 再怎么说，彩云现下都要先回荣国府回夫人的，晴雯叫她帮自己和陈大娘问个好，便送她上了马车。 而坊间关于食味斋的传言更多了起来，不少人慕名而来，倒把客流量提了上去，晴雯每日里数着银子，心情也好了些。 只是闲暇的时候有时候会发呆。 这些日子都没有他在，竟然还有几分不习惯，也不知他现在在哪做什么，又想到那日他说过的话，晴雯又别扭起来，若是再见了面，还要同他和好么？可要是和好了他是不是便认定自个儿是个没底线的姑娘？可若是不和好，难不成以后都见不着他了？ “嘶，”晴雯动了一下手，一滴油烫到手腕上，她急忙用凉水冲了冲，菜一会便端了出来，晴雯尝了一筷子，眼泪忽地就掉下来。 第37章 尹平夜闯食味斋 名号一旦打出去，食味斋可算是在金陵城里小小的火了一把，它独特的设计与美味的食品都与别家不同，渐渐的，晴雯赚的银子越来越多，可她都有些忙过不来，哪怕是有冬妮帮衬着，便起了心思多去招人。 这日里，晴雯和铺子里的人送走了最后一批人，喝下了一大口水。 “姑娘，今日赚的比昨日还多些呢！”郑石良高兴地道。 “你拿了些吊钱赏给伙计们罢，叫他们也欢喜欢喜！”晴雯笑道。 “好嘞！” 用过了饭，已经快要入夜了，晴雯回了自个儿的房间，美美地泡了一个澡，便爬上了床。 月光寂静地透过窗纸洒在晴雯床边，她盯着天花板，反而有些睡不着了。 那人的脸庞又浮现在自己面前，嘴角噙着温柔的笑....... 啊啊啊啊啊，晴雯一下子坐起来，有些郁闷，大晚上的想些什么呢！ 她又扑回床上，渐渐困倦袭了上来，闭上了眼睛。 突然，晴雯睁了眼睛，滴溜黑的眸子在夜里发着光，她小心翼翼地坐了起来，给自己披上了衣裳，顺手拿了一条她还没来得及换的废掉的桌子腿，然后轻轻地走到了窗户旁边。 刚才她就觉得不对劲，窗户外总是传来奇怪的声音，一开始她还没有注意，但是刚才她就要闭上眼睛的时候竟然听到了粗重的喘息声！ 现在郑石良和那几个伙计都回家去了，这儿只有自个儿，想到这里晴雯下定决心得找几个看家护院的，明天就找！ 外头粗重的声音越来越近，晴雯握紧了桌腿躲在窗户侧边，手心里和额头上出了细密的汗珠。 食味斋最近赚的多，要是特地来抢银子的话还好说，若是害命...... 晴雯咬紧了下唇，听着那声音已经到了窗边，她高高地举起了手里地桌子腿。 要一击致命！ 但那粗重地喘息声却停在窗口不动了，良久，才有一只手戳破了窗纸，小心翼翼地开了窗，一个黑黑地人影钻了进来，同时还有一股浓重的......血腥味？ 但顾不上那么多，晴雯立刻就要往那人脑后打去。 “是我。”低沉且沙哑的声音，却分外的熟悉。 拿着桌腿的手停在了半空中，她脸上满是震惊，面前的人回过头来，月光洒在他狼狈的脸庞上，精致的五官却带来另一种异样的美。 “尹、尹公子？” 眼前这个充满血腥味又狼狈的人，竟然是那个儒雅随和的尹公子！ 晴雯忙要去点灯，尹平却伸出冰凉的手来制止了她，低声道：“别开，有人。” 她点头会意，随即将厚重的窗帘缓慢地拉上，又小心翼翼的搬过来一个小小的屏风，这玩意是她觉得好看放在房间里头的，没想到现在倒是派上了用场。 “现在好了，”晴雯笑着拿来一个小小的烛台，道：“他们不会瞧见的。” 虽然她并不知道这尹公子为何人所追杀，但那些都不要紧，晴雯低着头，心里竟然想不到的开心。 她点了小烛台，端到尹平前头，尹平坐在布艺沙发上，环视着四周，只觉和许多人的室内并不一样，像她的灶房一般，处处新奇。 “姑娘这里倒是奇怪得很。”他如是道。 “公子进女子的闺房还要评判一句奇怪。”晴雯哼道。 他便低低地笑了，晴雯瞧着他，只见他身上手上脸上全是血迹，没一出干净地儿而他一直用手捂着腹部，那里似乎被包扎过。 “怎地受这样重的伤？”晴雯瞧着就疼，语气里不自觉地带了一抹温柔：“我去拿些东西来给你处理。” 说着晴雯便去了另一间拿了好些东西来，嘱咐他：“脱衣裳。” 说出这话晴雯都有些不好意思来，她拿眼瞧尹平，只见这人将头别了去，便故作镇定：“你都说了我不同于旁的女子，现在又是特殊情况，讲什么虚礼，难不成我还能非礼你？” 此话一出，晴雯更觉得怪了，脸蛋儿红通通的，那尹平倒是一句话都没说便默默地脱了袍子和里头的中衣，顺从地躺在布艺沙发上。 晴雯红了脸，用烛光照过去，只见这人腰腹间有个随便扎的布子，血已经浸满了布条，晴雯用剪子小心翼翼地剪开那布条子，就看到那处有一道很深地伤口。 她忙拿棉布蘸了温热的水仔细又迅速地给他将血迹擦干净，直到换到第四条棉布地时候才擦好，又拿出纱步和酒精来，这东西是她自己整的，平时用来消毒。 晴雯的指头不小心碰到他的腹部，他腹部的肌肉顿时收缩了一下。 “怎地？疼了？我轻一些。”晴雯小声道。 尹平看着她专心地为自个儿处理伤口，她如画的眉眼映照在小小的烛光下，竟然比得上他这二十几年来见过的所有美人。 晴雯给他消了毒，这人也真是能忍，中途竟然不叫一声，她又替他包扎好了，道：“可以了，公子脸上和手上的血便自个儿清理罢。” “我一动，腹部便疼，”尹平面不改色心不跳：“多谢姑娘了。” 晴雯只好换了新的热水来，拿着帕子细细地给他擦脸，但他又不闭上眼睛，晴雯只得专心地看着手里的帕子。 “瞧我做什么？我脸上有花？”晴雯没好气道。 “我还以为姑娘那日后便生了我的气，再也不肯见我了，”尹平笑道：“不曾想还有今日这般光景。” 这话说的极是暧昧，晴雯哼道：“我怎敢生公子的气，今日这般不过是我心软而已，公子可莫要多想！” 她本是爱面子的一句话，却叫确定了的尹平又迟疑起来，只笑道：“多谢姑娘了。” 收拾完以后，晴雯扶着他上了床：“你先在这里躺着，你饿不饿？” “饿，许久没尝过姑娘的手艺了。”他笑。 “你等着，我给你做些吃的来。”晴雯这屋旁边安了个小厨房，专门自个儿用的，现下便去了那屋，着手给他做吃的。 她将大米淘洗干净备用，又红枣洗净入屉蒸，然后把黑芝麻洗干净了用小火在锅里头炒，将之取出备用，把大米放入清水锅，旺火烧沸改中火煮一段时间后，再加红枣继续煮，晴雯期间时不时地瞧瞧，看大米有没有熟烂，等煮好了以后便放入糖调味，撒上黑芝麻，盛入碗中。 等粥地时候晴雯另外又将菠菜洗净后切成三四厘米的段，放入开水中烫一下，捞出投凉，再将鸡蛋加盐在碗中打散了，分别将葱、姜切成末待用，然后她将炒锅置旺火上，将锅里的油烧热，锅内倒入鸡蛋炒熟，盛出待用。 炒锅再烧热放油，下葱姜末爆香，烹入料酒，下菠菜、盐，煸炒至菠菜断生后放入炒好的鸡蛋，翻炒均匀，加味精、香油炒匀出锅。 只做了这两样晴雯便端着托盘回来了，给他放在床旁地小桌上。 “好香。”尹平笑道。 “这是菠菜炒鸡蛋和黑米红枣粥，快趁热吃罢。”晴雯坐在一旁，这些全都是些补血的。 “姑娘，你莫不是忘了，我的手一动伤口便疼，”尹平无奈道：“只能望饭止饿了。” “你倒是好，受了伤还教我喂你！”晴雯冷哼一声，只好端了碗拿了勺子送到他嘴边。 等慢慢的吃完，半个时辰都过去了。 “姑娘困了？”尹平早就看到收拾碗筷回来的她眼皮子上下打架，晴雯心道白日里忙了一整天，怎能不累呢！ “姑娘明日还要操劳，还请姑娘上床就寝罢。”尹平道。 “这怎行？”晴雯一听立刻道：“我是同旁的女子不一样，可我又不是那随便之人！” 尹平忙道：“姑娘误会了，姑娘在床上睡，我在你那软软的椅子上睡便可。”他说的正是那布艺沙发。 晴雯忙道：“你伤口这样深，就别瞎倒腾了，还是在床上安稳地躺着罢，我可不愿第二日醒来瞧见尸体，旁人还以为我是什么杀人魔给送了官可就不得了了！” “那叫姑娘睡在下头尹某委实放心不下，”尹平道：“姑娘上来睡罢！” “不必了。” 两人僵持了一会儿，尹平只好作罢，晴雯看着他躺在床上闭了眼睛，便靠在了椅子后背，方才地劳顿一番现下困意更是浓重，没多久便睡去了。 黑夜寂寂，偶尔传来不知名的鸟叫，尹平睁了眼，慢慢地坐了起来，然后翻身下床，将已经在椅子上熟睡地姑娘小心翼翼地抱到了床上，只是他一用力，腹部的伤口再次崩开了，细密的汗珠从他脸上滑落。 窗口忽地进来个人影，向他行了一礼，低声道：“公子，都解决了。” “好。”尹平点头。 “公子，外头已经备好了马车，周先生也在上头。” “走罢。”尹平低头看了熟睡的晴雯一眼，抬头回道。 两人翻身出了屋，外头果真停着一辆马车，撩了车帘，里头有个穿黑衣拿着箱子的老者。 “周先生，麻烦您了。”尹平笑道。 第38章 尹公子暗中偷香吻 原来那周先生，就是几年前尹平所认识的一代鬼医周彭越，医术十分了得，马车外头有两人候着，周围则是埋伏了几十号人。 周先生给他上了药，包扎好了后嘱咐了几句平时要注意的，又给他些药丸子让他平时喝着。 “多谢周先生，”尹平笑道：“尹某还有些事情要做，就不同周先生一块儿回去了。” 那周先生捋胡笑了笑，道：“你去罢。” 尹平下了马车，安排了几人送周先生回去，剩下的人再次隐入黑暗中，他翻身越过窗户，那姑娘仍旧是自己离开的模样，睡得甚是香甜。 他便笑了笑，脱靴上了床将她搂入怀中，看着她细致又温婉的容颜，只觉身上一阵发热，喉头也忍不住滚动了两下，细腻光洁的前额，紧闭的美眸，还有一张微红的唇，当真撩人，他微微低头，在她额上轻吻，顺着光滑的曲线将唇贴在那红唇上，只觉心中一漾，细细地品了滋味，良久才起身微微地笑了。 晴雯醒的时候，只觉得身边有个东西温温热热的，她迷糊地睁开双眼，就看到眼前放大的俊脸，近得只要再往前一步两人便亲上去了。 一睁眼便是如此刺激的场面，吓得晴雯连忙坐起来，这才注意到自己竟然跑到了床上来，而尹平还在睡觉。 她心中奇怪，莫不是自个儿半夜觉得累了爬上来的？她明明记得自个儿比这尹公子睡得晚，左思右想不得头绪，晴雯便不去想了，她又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古代女子。 晴雯从床上爬起来想换身衣裳，昨晚帮他处理伤口的时候也弄到了自己身上，待要脱衣裳的时候顿了一下，她回头看了一眼床上的人，心道这家伙还没醒呢，不必在意。 这般想着她便放下心来，自如地换了新的干净衣裳，将那沾了血的旧衣服随手扔在一旁便洗漱去了。 等晴雯出了门，尹平才长吁一口气，只觉身下灼热，方才他差点就要忍不住了，他看了眼那旧衣裳，方才的场景历历在目，这般一想更是难受起来，忙先去想些旁的东西。 晴雯洗漱完后，就瞧见郑石良和几个伙计进来了。 “郑小哥，最近还要麻烦你一件子事，你去帮我找几个护院的可好？”晴雯笑道。 “姑娘若是愿意，我们留下来做姑娘的护院便是，”另一人笑道。 “那怎成，白日你们干活，晚上还不能睡个好觉了？”晴雯便笑。 那郑石良便应了，又道：“姑娘，我找了两个丫头来，都是有些做饭底子的，为人也是实诚，估计这两日就能过来让姑娘瞧瞧了。” “好，”晴雯笑道：“辛苦你了。” 晴雯转身进了小灶房，寻思给尹平做些吃的，她拿了一根淮山药将之成小段儿，然后烧开了水放入珍珠米，等水再次开后将红枣、山药和珍珠米放了进去，续煮锅内锅里的食物沸腾后，提起放入续煮锅的外锅，放入外锅后还在继续沸腾再盖好外锅盖，等个小半个时辰便可出锅了。 随后晴雯着手开始做排骨炖莲藕，她先从“冰箱”里头取了猪脊骨，然后将它冷水下锅，水开时排骨里面的血沫便出来了，将之清洗干净，避免炖的时候有沫子，她特意选了几段糯藕来，这种藕做出来口感更细腻，莲藕去皮切块，姜拍碎，葱切葱花，分两份儿，随后将锅烧热，放适量油，依次放入大料、姜、葱花爆锅，把排骨倒进去，淋料酒翻炒至排骨表面变色。 加入切好的莲藕，继续翻炒一下，翻炒一会儿便需要淋入生抽和老抽，要翻炒至均匀上色，锅里添多量的清水，撒入鸡精和一个花生米那般大的白糖，盖锅大火烧开约不到半炷香的时间，再放小了火慢慢地炖，小火炖约半个时辰，汤汁基本上已经收干了，期间晴雯时不时地翻炒，防止粘锅。 到这个程度，即可关火，关火后盖锅盖焖一会儿，再撒入盐和预留的葱花，翻一下，盛出来，排骨炖莲藕算是做好了。 在等的时候，晴雯拿出了猪肝放到黄酒、姜片和清水中泡约莫一个时辰好叫去血水去腥气，她将胡萝卜和姜切片，青辣椒切块，鲜香菇去蒂切片后放好备用，又把泡好猪肝沥水后切片，放入少许盐、姜片、黄酒，油，淀粉拌匀腌制。 将锅烧热放油，放入姜片，待姜片有轻微冒泡时下入腌制好的猪肝，快速翻炒至变色后盛入碗中备用，紧接着晴雯另起油锅下入胡萝卜片和香菇炒至断生，即胡萝卜软了的时候加入猪肝，倒入生抽进行翻炒，放入少许热开水盖盖闷一会儿后加入青辣椒，加入少许水淀粉勾芡，之后便可以起锅装盘。 晴雯将这三样放在木托盘中进了自个儿的屋子，就瞧见床上那人依旧没醒，她便先将木托盘放在小桌上。 “嗯......”尹平皱了皱眉头，缓缓地睁开了眼睛，脸上还有几分迷茫。 “醒了？”晴雯环胸道：“还要叫我这个便宜丫鬟服侍你洗漱不？” 那尹平艰难地做了起来，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姑娘若是愿意同尹某一块儿去茅房，尹某自然不敢拒绝。” “呸！”晴雯红了脸，道：“亏我还好意给你做饭呢！竟还反过来调笑我！” “姑娘莫急，尹某不敢，还望姑娘大人大量莫要生气才是，”尹平忙笑道，接着便起身出了房门，没多久便再次回来了。 “吃罢，”晴雯道：“都是些补血的。” “姑娘有心了，”尹平拿了勺子吃着粥，道：“姑娘不用饭的么？” 晴雯这才想起来，自个儿还不曾用过饭呢，那尹平一见她愣神的模样儿，心中又是好笑又是暖和又是心疼的，忙道：“姑娘若是不嫌弃尹某，便一块儿用饭罢。” 她面子上有些不好意思，但心里又高兴得紧，又一想反正也躺在一张床上睡过了，还在意这些算什么，便笑道：“好罢，这般好的饭菜可不能白白的便宜了你去，我也去取双筷子来。” 说着她真就去小造访里头拿了副碗筷，坐下同尹平一块儿用饭。 “那些人可还在周围？”晴雯一边吃一边问道：“若是走了，我这便去叫人给你请大夫来可好？你的伤口长时间不处理，怕是会出问题。” “不打紧，”尹平笑道：“我下头的人知道我在这边，过会子应当过来给我送药。” 晴雯见他自有安排，便也不再多说什么，只道：“我去吩咐一声前头的人便回来，你自个儿莫要乱动伤着了。” 话罢她往前头去了，今日饭馆儿里头人仍旧是不少，她请的另外一个厨娘吴姨和冬妮忙得不可开交，她曾经唱过吴姨的手艺，算然比不上自个儿的师傅，但也算是相当不错了。 说到她的师傅陈大娘，都有好些日子不见了，也不晓得她那边怎样了，正胡思乱想着，郑小哥带着两个女子往这边走过来，见了晴雯便忙道：“姑娘，这二位今日便过来了，我给您带过来瞧瞧。” 其中一个是十七八的丫头，另一个是瞧着二十有余的少妇，具穿着整洁的粗布衣裳，利索地挽着簪子，那少妇姓江，她身边的姑娘便是自个儿的妹妹晓秋，是一块儿过来的。 晴雯问了几句话儿，便叫她们做几个菜来尝尝，做好了叫自己便是，吩咐完她便回了后院儿。 “我说小哥，这位小姐真是这儿的主子？”那江氏疑惑地问道：“瞧着还不如我妹妹大。” “应该有十六了罢，”晓秋插嘴道：“姐姐真是糊涂，姑娘哪里有出来开铺子的，许是这铺子主人家的小姐罢。” “这你便说错了，”郑石良正色道：“咱们这食味斋真就是这位晴雯姑娘做主，铺子也是她的。” “这怎行？”江氏忙道：“姑娘家成日里抛头露面的成什么样子，最好还是嫁个好人家，现下哪里有男人敢要她！” 她心直口快，张嘴便说了出来，急得晓秋忙拉她袖子，这江氏才反应过来，忙慌张道：“小哥，我不过是没见过世面，小哥莫要生气，莫要告给了姑娘！” 郑石良脸色甚是不好，他打一开始便跟着晴雯，见识过她得能耐，心里是着实仰慕她得，便冷声道：“食味斋可不养只会说闲话不做事的人，二位自个儿掂量着便是，过会儿我便叫人安排你们做菜。” 江氏和晓秋给吓得哆嗦了一下，只有诺诺应了。 郑石良进了后院儿，便去寻了晴雯，将方才的事同她说了，晴雯笑道：“无事，先看她们做的如何。” 等那江氏两人做好以后，晴雯这才出来，她尝了尝二人做的，便道：“江夫人做的略好些，不过晓秋姑娘的也不差。” “哎呦小姐可莫要叫我夫人，我不过是个下人的媳妇，”那江氏慌忙道。 晴雯笑笑，便以姐呼之，留下了这两个人。 这时候一个活计唤作杜瑞的，忙得跑进来，道：“姑娘，外头有个打荣国府来的男子要见您。” “男子？”晴雯愣住了，心道不会是宝玉罢！ 第39章 煜小哥来报大信 晴雯听了，忙道：“快些带我去！” 说罢便同冬妮往外头赶，到了外间就瞧见煜小哥正坐在椅子上，略有些局促。 “原来是煜小哥来了！”晴雯见不是宝玉，心下顿时松了一口气，现下也不知道荣国府里头怎样了：“也不提前说声，叫旁人怠慢了怎使得！” 那煜小哥站起来，有些不知该称呼什么，半晌才道：“晴雯姑娘，我是来给您托个话儿的。” “托话？”晴雯便笑：“煜小哥说便是。” “彩云姑娘得了重病，听太太的意思要把她撵出来的。” “什么！”晴雯惊得一下子站起来，急道：“前段时间回去的时候还精神着，好端端的怎地就生了重病？先前怎么不同我说？” “是彩云姑娘不叫我告给你的，说你现在才开了门，分心不好。”煜小哥忙道。 晴雯紧紧地抓着桌子边，脸色煞白。 原书里头彩云便是得了重病给撵出荣国府的！ “她现在怎样？可有吃药？住在哪儿？”晴雯一叠声地问道。 “彩云姑娘现在还是在在她房里住着，吃穿和平时没甚么不同，也叫了个大夫看地，只是一直都好不了，”煜小哥道：“前段时间她偷了东西犯了错儿，夫人本就有些不大喜她，听说前头也开始收敛开支了，所以下头的人都咕唧着彩云姑娘在府里头待不了多久了。” “我知你和她关系极好，所以便来寻你。”煜小哥叹道。 “这回真是谢谢煜小哥了，”晴雯拿了两锭银子给他，道：“烦请煜小哥等我一会儿，我去换身体面衣裳，和你一块儿回荣国府去，既然荣国府不打算要她了，我去将那丫头接回来便是！” 说着她便回了后院儿，进屋瞧见尹平坐在床上正兀自翻着书。 “回来了？怎地这般慢？”尹平合上书道：“方才我下头的人来了一趟给我送了些药，我修养些日子便好了。” 一想到还要在她这里住好几天，尹平心里头就大好，看来前头的生意的确不错，竟然耽搁了这么久。 晴雯点点头，道：“你自己躺着休息会儿，我有事出去一趟。”她边说着拿出衣裳等物。 “怎地又要出去？”尹平听了心中有些不快：“姑娘上哪儿去？” “彩云有事，我要回荣国府一趟，将她接回来，”晴雯忙不迭地道：“你好好儿养着便是，不要四处走动。” 她进了里头的小屋子换了身藕荷色上衫和缃色撒花裙，她想了想，梳了个妇人发髻，戴了几样首饰和面纱便忙忙地出门了。 尹平把书放在一旁，心里有些堵，挥手叫来个人：“去打听打听方才姑娘遇到什么事了，派几个人跟着她。” “是。” 没多久晴雯便经过了宁国府的前门，到了荣国府的角门出，撩起帘子下了轿，煜小哥忙地去帮她通报，随后便有几个丫鬟婆子过来笑着请她进去。 进了荣禧堂的西厢房，就瞧见王夫人端正地坐在上头，脸上挂着几分笑意。 晴雯行了个礼，笑道：“夫人，晴雯一去多时，都未曾和夫人通过信，给夫人赔不是了。” “你过来也不提前叫人送个信儿，”那王夫人咳嗽两声，笑着将她拉过来，道：“你现下又不是府里头的下人了，何必这般，坐罢，你去的这般久，和尹公子过得可好？” 晴雯微红了脸，道：“左不过是那样儿，叫夫人挂心了。” 两人拉了几句家常，晴雯状似无意道：“怎地只见着玉钏姐姐和彩霞姐姐，其他旁的姐姐呢？” 王夫人脸色僵了僵，道：“知你先前平日里和彩云极好，我也正打算着派人给尹府送个信儿，彩云这丫头不知怎地就倒下了，我正想着叫你来瞧瞧她，谁想这般得巧，你今日便来了！” “彩云病了？”晴雯叹口气，道：“夫人说得是，我同彩云向来是极有缘分的，即便如此，那我便瞧瞧她去，就不多叨扰夫人了。” 两人说了几句告别的，晴雯便起身出去了，玉钏瞧着她的背影，小声道：“晴雯怕是早就知道了彩云的事了罢。” “她原先就在府里当过差，怎会不认识几个熟人呢！”王夫人叹口气，又咳嗽了两声，用手支这脑袋：“可怜金钏这孩子啊......” 玉钏晓得定是晴雯那句无心话叫王夫人想起投了井的金钏，便忙帮她捶背，道：“夫人吃杯茶，个人有个人的命罢，那晴雯不就嫁了个好人家么，可是夫人为何对她这般好......” “你该叫她尹夫人了，”王夫人道：“那尹公子是嘉宁王的左膀右臂，能耐大得很，嘉宁王又是最受宠的......说不定还能给府里的少爷小姐搭条线。” 晴雯忙着赶到彩云的屋子，一开门就闻到一股子药味，她上前一看，只见彩云正躺在床上，脸色蜡黄，整个人瘦了好几圈，晴雯心中一酸，道：“彩云！” 彩云缓缓地睁了眼，看见是晴雯便笑了，道：“你怎地过来了？” “你还说呢，你还要打算瞒着我是也不是？”晴雯坐在床边握了她地手，道：“你怎地突然就病倒了？” “没甚么，”彩云笑道：“不过是小病，也叫你忧心地抛下了铺子，我倒是有罪之人了。” “呸！”晴雯嗔她：“便是百个铺子也不及你！” “这话真是叫人酥断了骨头！”彩云便笑，紧接着又咳嗽了几声。 晴雯忙地将她搂紧怀里，心疼道：“你随我出去罢，我带你回食味斋，给你找最好的大夫！待会儿我便向夫人要了你，好不好？” 彩云靠在她的肩头，神色间有些痛苦，终究还是道：“好罢，好罢，反正这地儿我也没什么留下的意愿了，走罢！” 瞧着她这般失落难受的模样，晴雯心都要碎了，道：“你等着，我这便去告给夫人，将你带回去！” 晴雯再去了一堂荣禧堂的厢房，王夫人听了自然是应了，晴雯当即替彩云收拾好东西，出了院子。 “煜小哥，麻烦你陪着彩云在轿子里头等我一会儿，”晴雯道：“我去办件事情！” 煜小哥应了，晴雯便忙地往灶房那边赶过去，好不容易来一次荣国府，她必得见一见师傅！ 进了院子，就瞧见陈大娘像那年头一回见她一般，正在院子里头择菜。 晴雯的泪珠一下子就掉下来了，哭道：“师傅！” 陈大娘一怔，半晌才抬起头，细细地打量着她，末了又板了脸扭回头去。 “师傅！”晴雯走上前，道：“我这般晚才来见您，是我来得迟了！” “你在外头过得有滋有味儿的，回来找我这个老货做甚么！”陈大娘面无表情。 晴雯却扑哧一声笑了，道：“师傅，是晴雯的错，师傅莫要生气，晴雯再怎么有滋味儿那都是师傅给的！” 陈大娘便无奈笑道：“说罢，你回来又想做甚么？” “晴雯想师傅了，”晴雯笑道：“只是这回来得急，没给师傅带些东西来，师傅莫要着恼才是。” “我贪你那点子东西么？”陈大娘便道：“我听说你在兴宝街开了铺子，可是真的？” 晴雯点点头，陈大娘叹口气，神色间有些落寞：“比我有出息！” “若是以后师傅想来了，食味斋一直都在那的，”晴雯道：“即便师傅做不了菜，晴雯便是师傅的孙女，给您养老！” 陈大娘怔怔地，良久才道：“我知晓了，你回去罢。” 晴雯拜了拜，再三说了食味斋的地儿，这才回去了。 回了食味斋，晴雯服侍着彩云躺下了，便忙地叫郑石良去叫城里头最好的大夫，没多久一个穿着长袍的中年男人提着箱子便来了，他给彩云把了把脉，眉头便皱得紧了。 “大夫赶过来也累了，出去吃杯茶罢，”晴雯道。 那大夫会意，两人出了门，晴雯便迫不及待地问道：“她怎样？” 大夫叹口气，捋了捋胡须，道：“怕是难救，这样罢，我给你开个方子，你且先试试，只是那姑娘不一定能救得来，唉，难、难呐！” 晴雯倒退两步，只觉鼻尖酸涩：“多谢大夫，郑小哥帮忙送大夫出去罢。” “是，”郑石良担忧地看了她一眼，带着那大夫出去了。 待那几人走了，晴雯一下子坐在凳子上，她紧紧地咬着下唇坐了会儿，便起身进了屋子。 “你不必用这法子来瞒我，”彩云笑道：“先前给我看病的大夫都说了，我的病是难好的。” “给你看病的不过是常给下人看病的一般大夫，”晴雯笑道：“哪里有我请的好，你放心便是，我请的这位已经开了药了，他说只要你按时用，是很大几率好的。” 彩云笑笑，只道：“好罢，那听你的便是。” “你想吃甚么？”晴雯又笑道：“我最近啊要好好儿地补补你，你才好得快些！到时候就给我铺子做杂活，好抵消你的饭钱！” “呸！”彩云便笑。 第40章 荒唐言里说荒唐 一双手从后头伸过来，将她搂在怀里，晴雯闻到了那股子熟悉的味道，忍不住抓住了他的前襟。 尹平将她紧紧地抱着，晴雯窝在她的怀里，忍不住哭出了声，尹平有几分手无足措，但还是将手放在她背上轻轻地拍着。 “怎么办，我、我应该怎么办！”晴雯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小脸儿通红着。 那尹平忙道：“姑娘莫要急，我身边有个极好的大夫，我叫他给彩云姑娘瞧瞧可好？” 晴雯摇摇头，哭道：“我早就请了全城最好的大夫来，若说要还有没请的，大抵便是御医了！” 说到这里，晴雯一下子抓住尹平的衣袖，眼睛亮了起来：“你认得嘉宁王是也不是？你可否请得动宫里头的御医？” 尹平揉了揉她的头发，笑道：“御医自然是请得动，但是我要给你介绍的不是御医，是鬼医周彭越老先生。” 一听“鬼医”这两个字，晴雯便睁大了眼睛，忙道：“他在哪呢？” “我已经叫人请他来了，现下应该在彩云姑娘的房中，”尹平柔声道。 晴雯听了，忙得站起来推开他道：“怎地不早说！”说着便慌慌忙忙地往彩云房里去了。 到了厢房前头，正撞见一个灰袍老人打里头走出来，晴雯便估摸着眼前这位就是尹平嘴里的“鬼医”，便忙地叫住他：“周老先生！” 那周老先生瞧见她，便上前递给她一个方子，道：“晴雯姑娘，周某已经将方子开好了，姑娘照着这些药去给里头那位姑娘抓，先试着喝七七四十九天，然后再来找周某，周某再另外开一副方子。” “周老先生，那彩云她......”晴雯迟疑着。 “姑娘放心，若不出意外，房里头的那姑娘是能治得了的，”周某捋着胡子笑道。 晴雯一颗心这才落下啦，她忙得叫人封了银子来要给周老先生，他却摆手连连拒绝，道：“姑娘不必客气，周某不过是奉尹公子的命特地来的。” 说罢那周老先生便走了，晴雯心里头感动，一转身就瞧见尹平正站在一旁摇着扇子，笑得春风和煦的模样，只是略略觉得哪里不对劲。 “这回多亏公子了，”晴雯弯腰要向他行礼，尹平忙地托她起身，笑道：“姑娘不必客气。” “今日之恩，晴雯现下无以为报，”晴雯郑重道。 那尹平微勾唇角，怡然自得地摇着扇子，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若公子以后有何难处，晴雯必倾尽全力！” “嗯？”尹平微微皱了眉头。 “怎地？公子难道不愿？” “旁的女子都说公子之恩无以为报只能以身相许，姑娘怎地不说？” 晴雯红了脸，羞道：“旁的女子也独个儿开铺子抛头露面了？” 说着她忙得进了厢房，尹平便笑了，脸上挂着一副势在必得的神情。 彩云见她进来了，便要坐起来，旁边的冬妮扶她起来。 “你好好儿躺着便是，这般折腾做什么，”晴雯笑着拉了她的手，道：“方才那位大夫可是一代鬼医，他已经有法子了！” 彩云便笑：“能有救自然是好，看来老天爷还是怜惜我这命的。” 晴雯拥了她，道：“你好好儿地养身子，等你身子好些了我亲手做冬菇粉给你吃！还带你出去玩儿，怎样？” “好，”彩云便笑应了。 七七四十九日很快便过去，院子里头那棵树的叶子也都落了，南边的冬日最是阴冷，也见不得雪花，晴雯很是遗憾。 她穿着鹅黄的勾边夹袄，利索地挽了个发髻，手里头端了鸡汤打厨房里头出来往彩云那边走去。 “好香，”尹平推开门，笑看着院子里头脸红红的姑娘：“姑娘可否也给在下做一份？” “这些日子里头公子可没少蹭吃蹭喝的，”晴雯轻嗔。 “谁叫姑娘的手艺在城里头是一绝呢！”尹平笑道。 晴雯轻哼了一声，进了彩云的屋子，那姑娘正靠在榻上绣花，见她进来了，便笑道：“你不是一向最会绣花的么，你来瞧瞧，我绣的好不好？” “你知道我是会绣花，可是最不爱绣花了，”晴雯将鸡汤搁在小桌上，笑道：“我哪里能看出个好歹来，你绣的便是好的不成么？” “哼！”彩云撇了嘴巴：“人家是教你提些好点子的，可不是叫你闭着眼睛一昧夸的！” “好好好，过会给你提点子，你先将这鸡汤趁热喝了罢，”晴雯笑道：“今日周老先生就来了。” 正说着，冬妮便进来笑道：“晴雯姐姐真是厉害得紧，周老先生在外头等着呢！” 周老先生进来替彩云把了脉，点点头笑道：“姑娘恢复的不错，周某再给一副方子，姑娘一直用到好便可以了。” 晴雯谢了她，当即便叫郑石良去外头的药房里抓了药回来给彩云煮上了。 临近年末，晴雯囤了许多货物，这时候的人家都很是注重春节，正好自个儿也能放个假，她给了郑石良以及其他人发了年货，便打发他们回家过年去了。 晴雯做了一桌子菜，同柳四奶奶和彩云一块儿跨年，她在外头铺了炮仗，待会儿便要出去点的。 这时候外头倒是敲起门来了，晴雯上前开了门，就瞧见尹平着一件描银的黑袍子，正拿着扇子站在外头，晴雯便笑道：“你怎地来了？冬日还要拿着扇子装公子哥。” 尹平便笑：“我可不同姑娘一般，有朋友和家人陪着，尹某孤家寡人的，想着大过年的姑娘肯定呗了许多好酒好肉，便想来瞧瞧！” 晴雯扑哧一声笑出声来，道：“好是好，不过待会可要叫公子去点炮仗了！” “包在尹某身上。” 四人围着桌子吃了年夜饭，一块儿玩了牌，直到柳四奶奶笑道：“我老了，脑筋赶不上你们年轻的，我不顽了，你们快些准备准备点炮仗去罢！” 晴雯便同尹平出了屋子，尹平手里头拿着香，刚在那引子上点着了火，晴雯便抓着他的袖子跑得远远的。 烟花在院子的上头绽放，发出响亮的声音，其余各家的烟花也亮在天上，晴雯仰头看着夜空，笑道：“真好看！” 尹平侧头看着她映衬在烟花下的脸，一双水眸宛若夜空的星星般，不自觉看得入了迷。 等两人回了屋里头，柳四奶奶已经在椅子上睡着了，晴雯将她扶到床上整好了，彩云也道自个儿乏了便回了屋子。 晴雯叉腰，本来想守夜的，结果一个个儿的都睡了，只得自个儿回房去了，躺下却是睡不着，这时候门又响了，外头站着尹平，手里头还拿着两瓶酒，道：“都睡了没甚么意思，姑娘要不要小酌几杯？” 这话正合晴雯心意，便笑道：“那我去炒两个菜来。” 两人班了桌子椅子放在窗户前头，尹平笑着和她干了一杯又一杯，晴雯没穿过来的时候酒量好得很，没想到这身子骨却不经灌，几杯下去就有点晕晕乎乎。 “姑娘可是醉了？”尹平笑问道。 “嗝，哪有，”晴雯脸蛋儿红彤彤的，双眸有些迷离。 “我扶姑娘上床罢，”尹平抱了她，晴雯就挣扎道：“我酒量好得很！我要喝！你别小瞧我！” “姑娘酒量的确好，”尹平笑道，将她放在床上，晴雯窝在他的怀里。 尹平看着她的侧脸，玩着她的头发，笑道：“姑娘是哪里人？” “中国人啊，嗝。” “姑娘心里头可有心上人？” “唔，不知道哎，”晴雯眯缝着眼睛，又道：“那尹平不错，长得还挺帅，嘿嘿嘿，就是有时候欠了点。” 尹平捏捏她的脸蛋儿，笑道：“姑娘愿意怎么成亲？” “嗝，成，成什么亲，应该是结婚！我要大钻戒！” “什么是大钻戒？” “超级大超级值钱还亮晶晶的，哈哈哈哈哈哈嗝。” 尹平笑了，便扶着她躺下，给她褪了外衣，自个儿也躺在她身旁，笑道：“睡吧。” 晴雯迷迷糊糊地应了一声，没多久便睡得熟了，尹平轻轻一笑，吻住了她的唇。 第二日晴雯醒来只觉脑袋疼得紧，她睁了眼就瞧见尹平的睡颜，登时便红了脸，忙地要下床，谁知刚醉酒醒了身子很是绵软，脚下一不注意便要倒下去，那尹平反应很是迅速，当即伸手将她扶了起来。 “你，你装睡？”晴雯又羞又恼。 尹平弯着腰，笑道：“我怕姑娘醒了羞得慌，只好闭着眼了。” “呸！”晴雯挣扎着站了起来，却注意到他脖颈上有一个小袋子晃晃悠悠的，忍不住问道：“这是甚么？” 尹平将那小袋子扯下来，道：“是我父亲的遗物，他出了事没来得及说完便走了，只执意把这个交给我。” 晴雯鲜少听到他家人的事，却不想他父亲已经去世，便道：“公子莫要忧伤，令尊在天之灵也定会保佑公子的。” 那尹平便笑：“不过是陈年旧事而已。” 说着他将那小袋子打开来，道：“而且这里头的玉也不是甚么好的，不过是一个碎玉。” 晴雯听了一怔，忙地拿过来看那玉，果真是另外半块玉！ 她从怀里头拿了另一块玉出来，合在一起，正好儿是块完整的。 尹平这下也看出甚么来了，他握了晴雯那拿着玉的手，一脸深意：“原来我与姑娘。” 这话只说了半句，晴雯却是懂了，今日见到另半块玉，心里头竟没有丝毫的厌恶，反倒有些开心。 “姑娘愿意否？”尹平柔声问道。 “既有玉在此，怎能违抗父命，”晴雯抬了眸子，明丽动人。 眨眼间过了四年，食味斋早就成了个三层酒馆儿，晴雯现下退居幕后，管着账本子，有时候也下去做碟子菜送人，现下食味斋和存仙楼是这东市里最大的两家酒楼，却甚少生甚么事端，至于原因，晴雯心道这厮藏得真深，直到定下了成亲的日子才道那存仙楼原是他的资产。 这日晴雯正在屋里头算账本，晓秋挑了帘子进来，笑道：“夫人，奶奶回来了。” 柳四奶奶着秋色团寿衣裳，笑意吟吟地拎着菜走进来，道：“你郑婆婆心眼儿好，又叫我拿了这些菜给你，说是自家种的，叫我拿来给你做些吃的，毕竟有了身孕胃口挑剔。” 晴雯便笑：“那还不是瞧在奶奶的脸面上，奶奶和郑婆婆好得跟亲姊妹似的，我这是沾了奶奶的福气呢！” 正说着，又有人撩起帘子进来，晴雯一瞧，见是彩云，便笑着起身，道：“我算着你近几日快要到了，外头的人呢，你来也不同我说声，洪先生来了不曾？” “我对这儿又不是不熟，叫他们带什么路，自己便走过来了，他正在外头和你家那位说话呢，”彩云笑道：“正巧奶奶也在这处，省得我再多走路了。” 几人又是寒暄一番，柳四奶奶为了叫她二人说些体己话，便早早地走了。 彩云拿出包袱来，笑道：“我待在家里头也没甚么事，便绣了好些小衣，也不知是个男孩女孩，便都绣了些，你瞧瞧好不好？” “自然是好的，”晴雯便笑：“这孩子一出来，可是要叫你干娘呢！” “那可不！”说着两人便笑了。 两年前彩云和个教书先生成了亲，住的地儿也离这里有些远，好在那教书先生是个好的，对彩云百般照顾，晴雯这才安了心。 到晚上用了饭，下头的人领着彩云和那洪先生去了厢房，晴雯便独个儿在房中算账。 “吱呀”一声，尹平推门进来，瞧见她认真的模样，过去搂了她，心疼道：“这么晚了还看甚么，小心累了身子。” “怎么，怕我累着你孩子？”晴雯便道。 “又耍小性儿了，我哪里是心疼孩子，我是怕累着你，”尹平揉揉她的发，笑道：“乖，先收了明日再看不迟，这些东西也叫你看上大半天去。” “现下你又不叫我出门，我再不找些事情做，岂不是要闷死了去！” “今日你那姊妹不是来了么，叫她陪你几天，这些账本子交给旁人便是，食味斋和存仙楼上下加起来几百号人，还没有给你看账本子的了？” 晴雯拗不过他，便道：“好罢，那我这两日先不看便是。” 尹平捏捏她的脸蛋，笑道：“好夫人。” 他倒了杯茶，沉思了一会儿，道：“近日我听说荣国府出事了，这么个大家族，一下子就散了。” 晴雯听了一怔，心知这贾家倒下是难免的事，没想到真到了这一天，心里还是有些唏嘘。 “那都是旁人的事了，”尹平将她抱到床上，笑道：“夫人，咱们还是先管好自个儿的事，睡觉去罢。” 过了两日，晴雯耐不住，叫郑石良寻了煜小哥来。 四年过去，煜小哥长地黑了些高了些，也沉默了些。 晴雯叫人奉了茶，向他打听荣国府的事，那煜小哥叹口气，道：“姑娘、咳，夫人是好福气的，早早儿出了府过上了好日子，可府里头却是越来越差了。” “老太太走了，琏奶奶也走了，先前官兵还来抄了家，那些个小姐们出家的出家嫁人的嫁人，自个儿都是泥菩萨难保的。” “夫人您也知道，二爷和林姑娘向来是要好的，都是老太太的心肝肉儿，奈何最后还是瞒着二爷和林姑娘，叫宝姑娘嫁了去！林姑娘本就身子不好，知道了以后没多久就走了！” “后来二爷考取了功名，大家伙想着这下好了，府里头总归有些盼头，可二爷他，竟然出家去了！” 一字一句，与原书全是相同的，晴雯听了长叹一口气，一时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她叫人封了银子给煜小哥，叫人扶着自个儿回了房，桌上的书正叫风翻着页儿，她便想到那句“满纸荒唐言，一把辛酸泪”来。 真真是机缘巧合，自个儿进了这样的世界，见了这贾府的兴衰了。 晴雯转头看向尹平，那人正巧也在看她。 两人的手紧紧牵在一块儿，他们的故事，才正要开始。 ——完——